“母亲思念成疾、红颜早逝。”

“我被父亲接入王府，成了王府世子。然后多了一个没见过面、死了很多年的哥哥，还有了随时可能被人暗害暴毙的风险。”

“从那一年起，我的身后就一直有一个阴影在追赶我。”

“那是来自女皇陆曌的恶意。”

“她曾经轻描澹写的抹除了我兄长的性命，将来也可能抹除我的小命。”

“从那一刻起，我便一直在奔跑、一直努力的想要逃离那个阴影，但我却始终逃不了。”

“连噩梦里，那个看不清面孔的女皇身影也显得如此恐怖、让我每次都毛骨悚然。”

“甚至我并不清楚，除了我以外，如我这般被父亲秘密养在王府之外的子嗣还有几位。”

“我是明面上的王府世子，将来要继承王位。但说不定等到将来父王去世的那天，会有一位从未见面的兄长从阴影中走出来、代替我继承了父亲的王位呢？”

陆郁说到这里，表情苦涩、嘴角勾起了一丝无奈的弧度。

“说实话，我并不害怕、甚至期待出现这样的画面，期待真的有一个兄长来接替我的位置。”

“我一直在想，如果真的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兄长、默默修炼，成为了天下第一的大修士、或是被父亲暗中培养成了顶尖的谋算家，代替我成为镇北王，把陆曌打得稀里哗啦落花流水该多好。”

“但可惜的是，我幻想了无数次的这个画面却没有成真。”

“父王除了我之外，真的就没有了别的子嗣。”

“好在我最终活了下来，虽然自幼时起就遭遇了多起袭击、暗害，但我还是幸运的活到如今的年岁，还继承了父王的爵位。”

“但我不是父王，我只是镇北王的小儿子，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儿子。”

“陆曌不敢对我父王动手，但父王去世后，动我这个新的镇北王她却没有顾虑。”

“而且父亲去世了，我再也不能躲在父王的羽翼下埋头。那个自幼年起便一直追赶在我身后的邪恶阴影，此时终于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与这个阴影之间再无阻隔，我必须要独自面对陆曌、面对这条在噩梦中见过无数次的可怕疯龙。”

陆郁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人。

眼神复杂而怅然。

“所以封叔你明白了吗？我并非是临时起意，也不是什么包藏祸心。”

“非要说的话，从我八岁那年、踏入镇北王府、知晓自己身份处境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心。”

“一个要杀陆曌的决心。”

陆郁缓缓道：“我这一辈子短短四十多年，狼狈不堪、惶恐惊骇，如惊弓之鸟般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放纵。”

“这条疯龙的阴影已经追赶了我太多年，我过去了四十多年人生，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狼狈逃窜的逃兵罢了。”

“四十年来，我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从未有一天真正开心过。”

“封叔说陆曌寿元将尽、快死了，可谁又能担保她真的会死呢？”

“她已经靠上古邪术苟活了太久，甚至在觊觎长生路，谁又能保证她不会真的长生不死呢？”

陆郁道：“我不敢赌、也不愿赌。”

“我小心翼翼、狼狈惶恐的逃到了今天，终于走到了如今的这一步、即将功成。我希望我能亲手斩除这条疯龙，而不是将希望赌在她会失败之上……”

陆郁说到这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椅子里。

似乎终于说出了心中憋了几十年的话，放松而疲惫。

看着这样的小王爷，老人眼神复杂。

他沉默半晌，最终才缓缓道。

“但是你杀了明翰先生……”

封不烈说到这里，眼神挣扎：“明翰先生对你恩重如山，是你的授业恩师！你却派人暗害他的性命！”

老人咬牙道：“你想杀陆曌、我能理解，我也支持，因为我也想杀了那疯婆子。”

“可你想杀陆曌，跟你暗害明翰先生有什么关联？”

“明翰先生都快要寿终正寝了，你却让他晚年遭受如此厄难！”

老人眼神愤怒：“无论你编出任何理由，仅此一条、老夫就无法认可你！”

愤怒的老人，眼神之中似乎快要喷出火来了。

满身疲惫的陆郁看着老人，苦涩一笑，道。

“封叔的反应，的确如我所料的一般……的确，我残害恩师、丧尽天良，再大的理由也掩饰不了我的罪行。”

“我不会为自己辩解，封叔生气也是应该的。”

“但我却不会乖乖受罚。”

“自幼封叔教我诸多道理，对我的责罚我从不躲。可这一次，我却要违逆了。”

陆郁看着暴怒的老人，缓缓道。

“如果封叔可以做到仅仅只是生气的话……那便最好了。”

陆郁一脸恳求。

但封不烈却冷笑一声，道：“如果我不只是生气、还要责罚你，你就要让你的那群爪牙把我杀了？就像你对明翰先生那样？所有挡你路的人都要死？”

老人的话音落下，庭院之中无声无息的浮现出了数道身影。

看着这数道身影的浮现，陆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

“封叔言重了，我怎么敢害您性命。”

“伤害师父已经是我这辈子做下的最大罪孽了，我不会一错再错。小郁只想请您暂时冷静一段时日、待到一切尘埃落定、陆曌这条疯龙伏诛之时，再请您出来。”

陆郁说完，封不烈却没有束手就擒的想法。

他看着眼前这几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太虚高手，冷笑道。

“你倒是找了一群厉害的家伙，只是靠这几个家伙就想不动声色的擒住我？未免也太把你封叔看扁了！”

封不烈充满杀气和自信。

面对这赫赫凶名的北地第一武夫，陆郁叹了口气。

的确如封不烈所说，在场的这几人虽然都是当世高手，但想要在不惊动外界的情况下将封不烈擒拿还是有些困难。

陆郁看向了白发凌乱的沉青尘，道：“请沉仙子出手吧……”

沉青尘看了白发武夫一眼，点头。

他躬身朝着身前的虚空行了一礼，低声道。

“姐，北地武夫实力不凡，只能请您出手了……”

下一瞬，虚空分开。

太虚仙境独有的浩渺之气涌动而出。

一道曼妙身影缓缓走出。

看着眼前的白发老人，身形近乎半透明的沉青璇缓缓的点头道。

“好，你们后退……”

没有多余的言语，突兀降临的白衣仙子只是令众人后退，要独自面对这赫赫凶名的北地武夫。

封不烈则看着眼前这突然降临的白衣仙子，感受着那种太虚仙境独有的浩渺之气，突然想到了什么，童孔骤然紧缩。

“你是小翊说的心魔化……”

庭院之中，倏然死寂。

一切声音都被剥离，好似在刹那间去到了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