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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七年十月三十日,晨。

朝阳自地平线缓缓升起,阳光下,紫禁城的红墙碧瓦显得格外光彩照人。金碧辉煌的乾清宫,高高坐落在一层汉白玉台基上,巍峨而华美。宫前的丹墀东西两侧,各有一座文石台,台上置社稷江山金殿,分别铸在江山铜盘与海兽纹铜盘上。殿前宽敞的月台上,左右分别有铜龟、铜鹤各二,日晷、嘉量各一,前设鎏金香炉四座。

乾清宫前面是一个二点五米高的宽敞月台,月台前正中的丹墀接着一条直通乾清门的甬路,宫中将其称作御街,将乾清宫院落分为东西两部分。

一个头发黑白相间的老太监走在西面的广场上,沿着御街一侧行来。

这老太监身穿葵花胸背团领衫,上缀四品补子,腰系犀角带,白袜皂靴,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

魏忠贤走在宽敞的广场上,凝望着眼前的宫殿,心情复杂,犹记得天启帝年幼时还曾在这月台下的老虎洞中与众太监宫女们玩闹嬉戏,在御街旁的广场上研究他的‘机关技艺’。

往日种种,恍如隔日。

只是如今,龙去鼎湖,皇权更迭,往日不复了。

不复的,还有他手上的权柄。

老太监袖中的拳头紧握。

每念及此,魏忠贤都后悔不已。

新皇登基不过两月,就已经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最重的一下,就是不久前崔呈秀乞归得归一事。

身为兵部尚书的崔呈秀,几年来一直是魏忠贤在外廷最得力的同盟者。崔呈秀的下台,虽然并未动摇到魏忠贤的根基,可却给朝野上下释放出了一个信息。即魏忠贤失势的日子已不远了。

他魏忠贤,不再是那颗屹立不倒的大树,而是一颗可以折断的病株。

如果天启帝尚在,那他还可以以杀止言,可如今,他却难有作为。

盖因他的对手从满朝文武,变成了如今大明帝国的皇帝。

崇祯。

此刻魏忠贤的心里,只有一句话反复响起。

悔不该当初,没杀那信王哟。

乾清宫殿前,御前牌子王永祚看见魏忠贤前来,远远的迎上,行礼道:“魏公公。”

魏忠贤收起了因为那一念之差而染上的一丝狠厉,换上了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

“王公公,万岁爷可在这殿内?”

“万岁爷此刻在一旁的昭仁殿批览奏疏。”

魏忠贤点点头,笑道:“万岁爷自即位以来,清身苦体,夙夜劳勤,远近有闻。此乃社稷之福,亦为我大明将兴之象矣。”

王永祚颔首:“咱家深有同感。”

这话倒是真心的,自家皇爷在殿内待了三天,劝都劝不走,作为崇祯的贴身太监,王永祚也深怕皇爷累出了病。

“可知万岁爷唤咱家前来所为何事?”魏忠贤试探道。

王永祚心里还挂念着自家皇爷,便摇头随口道:“不知。”

魏忠贤也不着恼,微笑道:“既如此,劳请王公公前边带路吧,莫要让万岁爷久等。”

“魏公公说的是,请。”

“请。”

说着,王永祚便带头走在了前面。

魏忠贤随着王永祚来到殿前,停住脚步,理了理衣裳,将头埋低几分,方才迈步走入殿内。

“皇爷,魏忠贤到了。”

昭仁殿内,内侍通报道。

“让他进来吧。”

一道略带疲惫的声音从御案后传来。

内侍应声而退。

顷刻,魏忠贤来到殿内,跪拜道:“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公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崇祯帝的声音再度传出,只是这次的声音,没了疲惫之感,反倒中气十足。

魏忠贤起身,抬头一望,才发现他与崇祯之间,竟隔着一层纱帘,只能模糊的看见一个轮廓。

没有将视线停留多久,魏忠贤低头视脚。

见魏忠贤站定,崇祯又道:“赐座。”

侍立一旁的方正化应道:“是。”

“谢陛下。”

方正化搬来一只鼓凳,魏忠贤拜谢,方才坐定。

此时,他仍不明白这崇祯皇帝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接着,他便听崇祯皇帝说道:“朕以冲龄即位,深感朝政繁琐,自觉力有不逮,每当此时,莫不感慨幸有魏公辅佐,替朕排忧解难。”

魏忠贤心中一凛,若是天启如此讲,那准是真的嘉奖,可崇祯帝这么说,多半埋着伏笔。

魏忠贤连忙回道:“陛下年少有为,圣德钦明,勤施四方。老奴惶恐,万不敢邀功自误。”

崇祯笑道:“魏公大才,内有司礼秉笔之功,外有提督东厂之劳,辛劳至此,尚不自恃,有此肱骨大臣,实乃我大明之幸也。”

“乃臣之本分。”魏忠贤半坐于凳,谦逊揖道。

几句下来,你来我往,似是其乐融融。

“然。”

魏忠贤眼神一凝。

果然,下文来了。

“然,亦有宵小忌惮魏公之贤,屡谏其言,朕阅之,莫不愤懑。先有钱元慤小臣上疏弹劾,朕念其官微,不究其责,而今,更有贡生上疏,表魏公‘十大罪状’,条条罪责,触目惊心,朕阅之,胆颤心惊。朕虽不信其中言语,想要责罚其人,却怕寒了众臣之心,毕竟,堵二钱之口易,堵悠悠众口难呐。

先帝曾言‘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朕亦如此以为,所谓清者自清,若能自证清白,流言蜚语,不攻自破。言尽于此,朕今日召魏公前来,便是想问问魏公,可有自证之法?”

魏忠贤脸色一沉,他总算知道了崇祯帝叫他来的目的,这是打脸来了。

崇祯帝不由分说,招手道:“把这份奏疏拿给魏公看看。”

方正化从御案上接过奏疏,拿到魏忠贤近前。

魏忠贤头也不抬,眯起眼睛道:“老奴年岁已高,老眼昏花,看不清了。”

崇祯帝道:“既如此,王承恩,你来念给魏公听。”

“是。”

贴身太监王承恩从纱帘后走出,从方正化手里拿过奏疏。

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

“忠贤有罪,罪有十条!

一曰并帝。群臣上疏,必归功厂臣,竟以忠贤上配先帝。

......

十曰通关节。干儿崔呈秀,孽子崔铎,贴出之文,复登贤书。种种叛逆,罄竹难书,万剐不尽。”

十条念完,魏忠贤已是满头大汗,长跪不起。

魏忠贤泣声道:“老奴本是无根之人,皇宫就是老奴的家,老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为先帝和陛下做点事。不敢有半分僭越,可这十条罪状,哪一条也不是人臣敢犯之罪,安在老奴身上,这是要害老奴死无葬身之地啊!”

纱帘后的崇祯开口道:“朕也不解,他一个小小的国子监贡生竟敢上此绝疏,不知,是一腔赤血,只为报国,还是利令智昏,受人指使?魏公,你怎么看?”

魏忠贤咬牙切齿,恨恨道:“必定是利令智昏,受人指使!”

他原本只是想倒打一耙,能拉一个下水是一个,却没想到崇祯帝这样说道:“那魏公便替朕把那背后之人查出来吧。”

魏忠贤愣住了,这是怎么了?是他听错了?还是万岁爷傻了?万岁爷怎么会这么说?

在魏忠贤的错愕中,崇祯帝接着说道:“迩来贼寇愈炽,朝政多舛,皆由诸臣比周结党,壅蔽耳目,不得上闻。魏公既执掌东厂,便该行使权利,遍查百官,凡结党营私者,严惩不贷。”

魏忠贤瞳孔放大,内心巨震,他不知道崇祯帝发生了什么,这明显不是那个把他当做仇敌的崇祯帝会做的事。

可是,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只要他对皇帝还有用,他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魏忠贤叩首道:“陛下圣明,老奴必不负厚望,严查朋党,拨乱反正,以正视听!”

“如此甚好,朕等着魏公的好消息。”崇祯帝摆了摆手。

“老奴告退。”

魏忠贤赶紧起身告退。

待他走过乾清门,正要坐上肩舆,又见王承恩从后面追了上来。

魏忠贤不解,仍笑脸相迎道:“可是万岁爷还找咱家有事?”

王承恩微笑着从袖中掏出两只木盒,凑到魏忠贤耳边,把声音放低道:“这是万岁爷让我转交魏公之物,万望收好。”

魏忠贤接过两只木盒,单手托在手中,郑重其事道:“既是万岁爷所托,咱家必当珍重。”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金锭,展颜笑道:“王公公辛苦,这点小钱,拿去买茶喝。”

王承恩断不敢受,推脱道:“这哪里使得。”

魏忠贤假意生气,有些不快道:“王公公这是看不起咱家?”

“哪敢。”

“那便收下。”

魏忠贤不由分说的将金锭按在王承恩手上,托着盒子乘上了肩舆。

“如此,便谢过魏公公了。”

“好说,好说。”

王承恩握着金锭,望着魏忠贤离去,脸上的惶恐之色不复,缓缓转变为了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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