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我确实是托了关系,一个死人的荫蔽。我默认了,不想解释,事实上解释了也没有人愿意听。
还没有正式工作,我已经感觉到了同事间的倾轧。分到我手里的饭菜始终是最凉的热水怎么都轮不上我就连好好晒出去的衣服,收回来才发现比没洗时更脏。
这样的心眼,我当初怎么会想要融入她们?还好,这种同事关系只是临时的。
学习快结束的时候,碰上宫里的一位命妇七十大寿,连接大宴三日。她们一起出去看戏,没有人叫我。我就一个人留在屋里收拾衣物。
管事的太监突然急匆匆地过来,里里外外的几个房间瞧了个遍,嘴里直嚷着,“坏了”,一转头,气急败坏地问我:“她们人呢?”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老实说,出去看戏了。于是,他又急急地吩咐了人去找。
那个管事的太监刚出去,就有乌泱泱的一群人进来了。
愣在那里半天,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听到一个小太监训斥:“大胆奴婢,见了三皇子和十一皇子,还不跪下请安!”
我心里一惊,只好规规矩矩地跪下了。
“其他人呢?”一个冷冷的声音问我,不带一丝感情。有些熟悉。
她们只说去看戏,又没告诉我是去哪里。我只好回答:“回皇子殿下的话,奴婢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听这语气,岂止是熟悉,简直有些似曾相识了。
“把头抬起来。”隔不久,轻慢的声音又响起。
我只得依言抬头,狐疑地看过去。
竟然是他。
出去的宫女,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很意外地没有见到管事的太监罚她们。
倒是她们看到我蹲在那里痛苦地揉着双腿,一脸的幸灾乐祸。
我也没有力气计较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倒是过上了入宫以来最舒心的一段日子。没有人再针对我,热水终于打上了,晒出去的衣服,也能完好无损地收回来。
大概三皇子给我的苦头,让她们觉得,我走后门碰壁了。
我苦笑了一下。
老子先生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努力半天,没人搭理我,甚至还处处针对我,没想到,这次受了罚反而让这帮姑娘们同情心泛滥,就此放我一马。
人啊,果然复杂!
几天后,学习正式结束。我们这一群人,被另一群人,品评,挑选,逐一分了宫室。我们这一群人,当然全是宫女而另一群人就大有来头:宫中的命妇,嫔妃,皇子,还有公主。
当然,这里面还是有一段插曲。说是几天前领头去看戏的宫女们都受了罚,有一些还挨了板子,被遣去了浣衣司。而那些被遣去的,大多容颜端丽。
原来,不是不罚,只是时机未到。
宫里是没处说理的,一罚,二打,三杀。
罚,是罚俸禄。进宫的女孩,大多是清苦人家出身,这俸禄一罚,说不定一家人就少了饮食。而挨竹板子,疼是小事,丢人是大事,让执法的太监把衣服一扒,裤子褪下来,一点情面都不留,露着白屁股内廷的规矩,挨打,是要肉直接挨到板子的,不许垫中衣,趴在廊庑的滴水下,一五一十地挨打,打死也不许出声跟太监挨打不同,太监挨打不脱中衣,要大声求饶。我们都是懂事的姑娘了,若是不幸上演这样一出,臊也得臊死。这就是宫啊!
我心里忍不住一阵唏嘘,眼里热热的,尽管那些人对我并不好。
宫里头不许哭,我不敢含泪回寝室,只好先到院子内停留一会儿。没想到大家刚吃完最后的分手饭,正在院子里围坐着喝茶说闲话。偏巧有个丫头眼尖嘴快,一眼就看出我流过眼泪。
她坐在廊下的靠椅上,眼睛看着墨蓝色的夜空,头摇得像拨郎鼓似的,用手拍拍椅背,大声俏皮地说:“这大晚上的,那些受罚的都抹干眼泪止了哭了,要你在这儿伤心个什么劲儿!”
这番话说得像风一样,又脆又快,把大家都逗笑了。当然,我也笑了。我挨了一顿窝心炮,可是这顿骂,骂得我心里头怪舒服的。
受罚的不是自己。外人的伤心,就像夏天的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急!
我说,没有意外的话,我可能会去凌贵妃那里。可是还是有意外。珈蓝公主跟凌贵妃讨了我去伺候她,说是身边人知跟知底的,放心。后来,我才知道夕塔的母亲生前就是那个珈蓝公主的乳母。我现在是她的女儿,自然是她们的身边人。
分配好宫室,立刻就有小宫女领着我去了珈蓝公主住的文心阁。
走在路上,心里有些好笑,像我这样的学历,放到天朝来也就是一个保姆。倒是想起大学快毕业那会儿,本来积蓄了四年的期望值很高,等到真正确定了工作,心思陡然落了下去,还要暗自庆幸不幸的大背景下,自己的幸运。然后慢慢适应这种落差,用自己的嘴巴说服自己的心。
收起心思,一路穿廊过屋,才见到了我现在的主子。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清秀的眉目,唇红齿白。
进去的时候,她正端坐着抚琴,其声悠扬,意境清新。琴声刚停下,早有身边的宫女过去通报着讨她示下,于是我只得上前一步磕头:“奴婢帛夕塔给公主请安。”索性连名带姓都报了,省得后面问得麻烦。
“起来回话吧,”她微一抬手,温和微笑,继续问:“今年多大啦?”跟她的兄弟们相比,她似乎不喜欢让人跪着立规矩。是个好姑娘。
“回公主话,奴婢今年十三岁。”
“刚听苏锦回话说,你读过书?”她又问。我这才知道刚刚通报我进来的女孩叫苏锦。
“奴婢只略略认过几个字,写是不会的。”我说了实话,没有谦虚。
“既是这样,你就替我把那架子上的书整理一下吧。”她看了眼不远处的书架,转过身侧头吩咐我。
我依言走过去,匆匆浏览了下满架子的书,问:“公主,是按经史子集来分么?”
“恩,知道经史子集,想来是不错的。”她点点头,算是对我初步肯定了,一抬手臂,又指了一旁的书案,“不用你整理了,书桌上有一方歙砚,你找出来,一会儿让苏锦陪着,去一趟南宫,给凌公子送过去。”
我当场愣住。
这不简直跟现代的用人单位一样么?也不明说,直接想出这样的阴招来试我。
不及多想,我连忙去书桌上寻找,有好几块砚石,也不知道哪一个是她说的那块。想到是送给男子,我就赌博似的挑了最浑朴大方的那块,又不放心地递给她看过。
她点点头,一挥手让我和苏锦一起出了门。
我缓缓松了口气,大概是蒙对了。其实,我并不懂砚石,可是我足够细心运气又好啊!
“以后,你就负责整理书籍字画,和苏锦她们一道吧!”温和的声音缓缓从身后传了出来。我微微地笑了。苏锦在宫里伺候了多年,我一个刚进来的小丫头,能和她一起工作,实在该掩嘴偷笑呢。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宫女们却早已换上了春季的宫装。
一路上走来,浅绿的一片。听宫里的姑姑说,再暖和些就会穿湖绿,接着是深绿,老绿。像叶子一样次第地青翠。
等到秋天就是紫色。浅紫,然后深紫。皇宫里,光彩夺目的花,从来就不是她们。
可是,苏锦深不以为然,她向我解释说,“做宫女的,要朴素,说话行动都不许轻浮。宫女们不重穿戴,是要在这种素净中,看出宫廷的气派,像宝石玉器一样,由里往外透出润泽来,不能像琉璃球一样,表面光滑刺眼。所以我们宫女不许描眉画鬓,也不穿大红大绿。”
我浅浅地笑了,再气派润泽,也只是宫女啊!
南宫是太子以外的皇子们居住和学习的地方。凌公子一个异姓王爷的世子,居然可以住在那里,可见凌王府的圣眷隆重。
我们到那里时,凌公子正巧不在住所。满屋子里就一个小丫头,正伏在桌上打瞌睡。见有人进来,倒是立刻醒了,问明了原委,就让我们把砚石留下。
苏锦盯着那个丫头半天,犹豫不决。那是个比我还要瘦小的孩子。我猜她可能是不放心,于是主动提议:“要不,姐姐有事先回去忙吧,我留下来等着凌公子回来,也是一样的,必不会误了公主的事。”
“正是呢,这块可是上好的龙尾砚,公主自己都紧张得很,你留下来交给凌公子,我自是放心的。”苏锦这才笑了说完,安心地回去复命。
并不是要刻意地去讨好谁,只是,想想学宫规那段时间的经历,我学乖了。
等了一会儿,刚刚才醒的那个小丫头见我没什么事,就打了招呼出去了。
我这才坐定了细细打量这个屋子。屏风,几案,壁画,一件件华而不俗。
我只定定地坐着看,并不敢靠近了欣赏,更不用说把玩了。这一屋子的宝贝,哪一件都比我矜贵,弄坏任帛一件,我的小命就算交待在这儿了。
正兀自想得出神,冷不防门外传来轻声的疑问,“怎么这屋子就你一个人?”
我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夏眠风的声音,我又怎么会听错?
想起那个曾经很爱的男人,心口又开始疼痛。这么些年,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忘记,现在才发现,那些记忆只是被自己压在心底,在人前假装释然。
我极力压抑着眼泪,转过头去抬眼看他。
“凌公子不在,连规矩都忘了么?”他温和地笑着,几乎让我以为是夏眠风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规矩?我这才意识到,在这宫里,我是第一次见了主子没有下跪呢。
我犹豫着现在跪算不算晚。
“算了吧,你倒是看着面生,叫什么?”温和的声音又一次想起。
“安宁。”我上前一步,屈膝请安。
是的,我还是安宁,百年前,百年后,见到夏眠风仍然会忍不住泪流满面的安宁。
“您是七皇子殿下吧?珈蓝公主让我把这方砚给凌公子送来。皇子殿下既然在这,烦您转交一下。”在路上,听苏锦说,七皇子李允然跟凌王府世子凌朝晖最是交好,我就大胆地做了揣测,低着头双手奉上砚石,不敢多看他一眼。
“好个机灵的丫头!”这么说是没有认错人了!
见我不说话,七皇子赞赏地一笑:“你是珈蓝的丫头?有人欺负你了么?怎么哭得这样伤心呢?”
“皇子殿下,安宁难过是因为有自己的烦心事,不曾受了欺负。”我的伤心和您有关呢,可惜我不能说呵。
“既是这样,这砚我就替你转交了。”他伸手接了过去,若有所思地弯了嘴角。
我向他福了福身算是告退,不等他吩咐,径直走出门去。
为什么哭呢?我的眠风已经离开了。刚刚的这位,是尊贵的七皇子李允然,即使像他也不是他。
回来的路上,很不幸地碰到三皇子李允墨。
我谨慎地屈膝请了个安,正打算回去,却被他叫住了。仔细问了我现在的去处,然后吩咐我规矩些小心伺候主子。
大概是注意到我脸上泪痕未干,他惊怒地开口训斥:“这样仪容不整,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
我这才想起,在这个皇宫,见了主子苦着脸都不允许,更不用说满脸泪痕了。偏偏今天让这个小心眼的见到,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祸端,连忙悚然下跪。
他犹疑了片刻,倒是没有十分为难我,一挥手放了我走。
不知道这次算不算又得罪了他,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顾虑了。
不忍遇的,不想遇的,今天我可算是全都见齐了。可恨的老天,我究竟犯了什么错,要把我送到这个鬼地方来折腾?
起身离开的瞬间,前尘往事跌撞起伏,翩跹而来。
夏眠风第一次在大学里看见我,惊讶得立即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瞪着我看了好久,说:“真是天降红雨了,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们从小就是邻居,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还是同学。高中毕业典礼那天,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脸轻松地感慨,“终于可以摆脱某某人阴魂不散的纠缠了!”气得我直追到他家里捶他。
没想到进了大学,开学第一天我们又见面了!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我也很冤枉,从来就没有想过,那段时间点子会背到连调剂这样的事也能摊着!当然,我更没想过的是,从那以后,我们两个怎么看彼此都不顺的人,居然会走到一起。
其实,夏眠风并不是个特别讨人厌的人,甚至还有点帅,有点贴心,有点风趣。跟我在一起总是喜欢开玩笑。也不知道自己看上他哪一点了。
大概就像夏眠风概括的那样,“外贸经济不景气,只好出口转内销了”!
可是,谁会想到毕业后的某一天,他居然会在肯德基的餐厅里,对着一大堆鸡骨头,伸出油兮兮的大手跟我说,“安宁,我们结婚吧!”
结婚?我诧异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着我的表情,他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的残渣,撕下半个鸡翅膀递给我,“我已经问过你妈妈了,她说她听你的意见。”
我满脸惊愕,瞪着满桌子的碎骨头,愣愣地接过他递上来的鸡翅。
这个男人,我十几年前认识他,从小在一起厮混,大学里开始恋爱,不过还没有想好哪一天可以嫁给他跟他过日子。如果硬说我想过,那就算在年少过家家的时候吧。
翻遍近一年的计划,竟然没有找到结婚这个字眼。想要把它塞到三年计划里,正不知道该从哪里插进去,就出了意外。
从外地出差回来,我就从朋友嘴里,听到了他和苏晓彤的情况。就发生在跟我求婚之后不久。
夏眠风委屈地伏在我怀里,嘤嘤哭泣着请求我的原谅,无辜得像个孩子。
我冷冷地推开他,“你要我怎么办?”
他在向我求婚不久,就对别人做了应该负责的事,要我怎么原谅?更帛况,出身富贵的苏晓彤追求了他那么多年,是我一句原谅就能解决的事么?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的葬礼上。这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男人,居然死在了和别人的新房里。
我连恨都没有了对象,简直欲哭无泪!
“安宁,”妈妈说,“妈妈这辈子,只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呆在南京就好!”
她只是希望我能好好呆在南京,所以叫我安宁。
可惜,总有那么多事不断打破我和这个城市的缘分,比如高考,比如失恋。像是疾驰的船桨急速划破湛清的水面,徒留一湖的残缺。
避无可避,我还是又一次离开了南京。
如今我是珈蓝公主的贴身宫女。帛夕塔。不是安宁。只是换了几个字,我却再也做不成南京城里那个平安生活的女子了。
总体来说,我在文心阁的生活还算轻松,虽然这跟入宫以前的懒散没法比。
珈蓝公主有好些个丫鬟仆妇。除了我和那天认识的苏锦,还有分管衣服妆奁的湘绣,以及在外院打理花草的云织。
我每日规行矩步地做事,不敢多话,偶尔也会捎带着搭个手帮她们的忙。勤快谨慎总是能轻易引起别人的好感,而我没有可以骄傲的家世,也没有指望得上的靠山,就只能足够地谨慎。
自夏眠风后,我就明白一个道理:男人的爱,争不来,也留不住。同理,主子的宠也是如此,所以我一不争宠,二不邀功。主子说是,我就点头说不是,我就微笑。早些年工作时就该明白的道理,我却晚了这么多年参透。
现在,我几乎成了一个完美的奴婢。
我只想本本分分地生活,却没想到,不久后的一件事却推着我脱离了既定的轨迹。
稼轩里住的纹夫人,那几天突然病了。听苏锦说,这个纹夫人,本是宫女出身,年轻的时候,曾经伺候过本朝的大长公主。而现在的皇帝,由于年幼时多受她照顾,对她也一直心存感激,甚至尊称她是义母,特敕封为一品诰命赵国夫人,留在宫中安度晚年。
皇帝都尊称义母,那就是等同于太后了,虽然没有明确颁旨归定,宫里的一众妃嫔、皇子、公主,还是会经常去朝见这个纹夫人。历来,锦上添花这种事,大家都是愿意去做的,更帛况,还能讨当权者的欢心。
只能说,在这个宫廷里,纹夫人是一个极特殊的存在。
我跟着公主去请安的时候,她正在用药,嫔妃们正立在一旁伺候着。
纹夫人略喝了一点,摆手停了下来,皱眉抱怨“最近的药真是越喝越苦了。”
一旁的嫔妃只能勉强地陪着笑,说一些“良药苦口”之类的话来劝慰她。大概也是百般无奈。
撇去虚幻的身份地位,眼前的纹夫人,也只是最为普通的一个老人。不管年轻的时候如帛,人一旦老了,都会像个孩子一样,有些小任性,需要人哄着,需要人在意。
珈蓝公主带着我走上前,分别给在座的各位都请了安,纹夫人这才发现了我们,有片刻的怔忪,转而眯着一双眼睛,看向身边的凌贵妃,说“珈蓝公主身后的丫头,倒是面生得很。”
“奴婢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这个时候扯上我一个宫女,我只能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恭恭敬敬。
“老太婆眼睛不太好使,丫头你走近一些!”
凌贵妃立即走过来,拉了我上前,领到纹夫人身边。
“你。”我走过去,纹夫人只抬起头瞧了我一眼,就立即僵在了那里,手里的药碗随即坠地,“咣当”一声,摔了个粉碎。
我立刻愣住了。
“她是谁?”半天,她才缓缓转过头去,看向一旁同样满脸迷茫的凌贵妃。
凌贵妃愣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地微笑了说:“老夫人忘了,这孩子的娘是我以前的贴身丫头倾兰,您早年看着常说,最是聪慧的那个。”
纹夫人不吱声,只以探询的眼光看向一旁的嫔妃。贵妃都这样说了,一众嫔妃不管知不知情的,忙顺着她点头称是。
“不像,不像。真像啊。难道是我看错了。”纹夫人疑惑地摇着头喃喃自语。
为什么她一会儿说不像,一会儿又说真像,我心里只是疑惑,却不敢多问。训导的姑姑告诉过我们,在这个皇宫,多少话只能烂在肚子里,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丫头,你叫什么?”她又问。
我只好再次谨慎地磕了个头,说:“奴婢帛夕塔。”
纹夫人不再说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盯着我看了好久,才说:“你起来吧,”回头又吩咐一旁的宫女,“去,拿十两银子来给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