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玄冥大师就在里面。”
停留在别苑最偏僻幽静的厢房前,房遗爱顿住脚步,并没有推开门,而是问道:“张树城,你来房家有多少年了?”
“从八岁进府,到现在已经三十年了。”
房遗爱冷漠道:“那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今日的事,小的万死都不会跟外人提及,更不会让老爷知道。”张树城额上渗出汗水,只有像他一样的下人才知道,这位外人眼中公子如玉的少爷,究竟有多可怕。
“知道就好!”
房遗爱抬了抬头,脸上的阴狠消失不见,嘴角上扬换上一副笑容,推门而入,平日里清幽的厢房在此时不知是否因为秋雨的缘故,竟是有些寒意。
厢房角落里一个声音传来:“咳,咳,咳,见过房公子。”
声音沙哑略显低沉,像是喉咙里卡着老痰,听着让人不适,房遗爱眯起眼,顺着窗外的光线,依旧很难看清楚角落里身穿黑袍的玄冥大师究竟长什么样子。
“咳咳,房公子别看了,老奴这副模样,只怕会吓到你。”
听到这话,房遗爱莫名打了个寒颤,觉得这厢房冷得有些渗人,深呼吸两口气后才压住心中的紧张,笑道:“平素里就听说过玄冥大师凶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咳咳。。。”
回应他的只有两声轻咳,房遗爱也恼火,直接往前两步,压低声音道:“这次请大师来,只有一件事。”
沉默了一下,他直直盯着角落的黑影,吐出两个字:“杀人!”
“哦!房公子要杀谁?”
“问心寺的和尚!”
“问心寺?长安寺宇林立,老奴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只是竹林山的一间小寺,只有两个和尚。由于一些原因,我不能亲自出面,所以只有请玄冥大师替我解决这个麻烦!”
“事成之后,房家不会让你失望的。”
“咳咳,好说!”
两人的对话淡然至极,根本不像是讨论杀人,更像是家长里短。
厢房里空气凝固,许久后角落里的声音才再度响起:“老奴的小鬼有些饿了,出发前怕是得要饱餐一顿才行。。。”
饿了?
房遗爱微微楞了一下,然后就看到角落里两点猩红悄然浮现,随后玄冥大师的黑袍之下,爬出一只四肢扭曲五官狰狞的恶鬼。
房遗爱终于知道这厢房里寒意从何而来,那两点猩红里没有任何情绪,只透着彻骨的杀意。
咯,咯吱!
像是牙齿碰撞的声音,又像是骨骼摩擦的声音回荡在房里。
“咳咳,人饿了得吃饭,鬼饿了要吃人!”
房遗爱终于明白饿了是什么含义,眼神逐渐冰冷,沉声道:“张树城你进来下。”
并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的下人茫然推门走进厢房,然后就看到一只像是刚从幽冥爬出来的恶鬼出现在他面前。
惨叫声划破雨天!
房遗爱冷冷看着恶鬼啃食着尸骸,仿佛已经能看到问心寺的和尚将如何惨死,心情从最开始的惊悚到畏惧最终转变成难以言喻的兴奋。
。。。
长安城的大雨,很快蔓延到竹林山。
问心寺里一片祥和,徐峰坐在佛堂,静静看着面前稍显年久失修的佛像,有些出神。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一锭银元十两,看起来他现在已经足足有二十二两雪花银,可佛像金身要粉饰,厢房年年漏雨,再加上被他一掌拍塌的茅厕,这哪里哪里都需要雪花银啊!
不过也不需要着急。
万事开头难,只要坚持解愿下去,他相信迟早会生意兴隆的!
正琢磨着怎么将名号推荐出去,好吸引更多的香客来问心寺,就看到老主持走进佛堂。
老主持目光肃穆,静望佛像,一举一动不可谓不出尘。
要不是相处太久,深知老主持实则是很不靠谱,徐峰差点要被眼前的这幕景象所折服。
他也确实折服过,当年要不是看老主持超然出尘,他也不会毅然决然拜入问心寺。
即使时至今日,徐峰依旧宁愿相信老主持深藏不露。
毕竟一个不修禅理只爱看小画册的和尚,却能成为十里八乡有名的高僧,这是件事本身就不正常!
突然记起一件事,徐峰挠了挠头,走上前,恭敬问道:“师傅,弟子有件事一直不明白。”
老主持淡然笑道:“请讲!”
“是这样的,昨日弟子下山替亡者超度的时候遇上怨灵,从她那里知道,有人花费重金请五台山高僧将她封镇于阴死之地,当时弟子就在好奇,既然是高僧,又如何需要为几两雪花银奔波?况且五台山不比问心寺,作为长安城最有名望的几间寺庙之一,光是香火钱都根本花不完吧!”
若是前世的末法时代,高僧真人沉迷于金银粉饰的世俗,将佛理道法当做赚钱工具,这还能理解。
可问题是,当世修行有为的高僧,理所当然应该超脱于世俗之外,追求那虚无缥缈的求仙成佛之路,却为了雪花银下山除妖?
这不合常理啊!
“这个啊!”老主持哈哈大笑:“正心,你着相了!”
“你所看到只是表象,却不知道其真正原因!”
“修行者行走天下,凭手中三尺剑,修浩然正气,斩妖除魔,还天下朗朗乾坤,归根结底只为了两个字:气运!”
“天下道观寺庙对立,明争暗斗,甚至有时候上演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看似争的三二两香火钱,事实上争的也只是气运。”
”气运二字。”
“影响的不只有修行,更是关乎生死存亡。”
“气者气数,运者命运,两者相辅相成,若气运加身,即使凡夫俗子都可乘风破浪朝闻道夕入仙人境,若无气运,即使仙人,都随时可身死道消。”
原来如此!
徐峰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寺庙道馆会为了谁家名号在大理寺排名更靠前,谁家香火更旺盛,这些身外之物争得头破血流。
看起来是香火之争,实际上是气运之争。
不过,好像这些纷争都跟他现在没有关系,毕竟他更关心的还是什么时候能来个一掷千金的香客,好将问心寺从里到外装饰一遍。
至少,至少,将漏水给止住吧!
徐峰抬头看着一滴一滴从房梁上渗下来的雨水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