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大门口,对面灌木丛中趴着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声音窸窸窣窣。
“少爷,您倒是专心点儿啊,既然来盯梢儿,就别总玩儿手机了,人都快被盯没啦!”
说话的人头戴鸭舌帽,上了些岁数,瘦削的腮帮子凹陷下去,胡子拉碴的,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行了行了,坤叔你怎么和我爸一样罗里吧嗦的?我这最后一把了啊…人不是还没出来么…”
没一会儿,游戏里最后一个小人被炸死,林耀祖按灭了屏幕,烦躁地抓了把后脑勺。
大热的天,他也想躺家里吹空调抱小美人儿啊,也不知道老爷子抽哪门子的邪风,非让他过来当狗仔,不然就要停信用卡。
林耀祖摸了把脸上被晒出来的油花,随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正打算再开一局,胳膊肘忽然被旁边人碰了碰。
他不耐烦地看过去,下一秒,墨镜后的一双绿豆眼瞪得溜圆。
警局门口,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出来,顾衍颀长玉树,气质清贵,旁边的楚流涟拽酷不羁,举手投足却依旧透着股良好的教养。
“坤叔啊,老爷子天天念叨顾家那俩小白脸是劲敌,把人夸的那叫个天花乱坠,我还以为真长了三头六臂呢…这么一看,也不过如此…艾玛…坤叔你掐我干嘛…”
“少爷,您可长点儿心吧。”
居然好意思说人家是小白脸?郑坤无语。
顾衍二十岁掌权,把顾氏经营的风生水起,极具商业头脑。就连旁边那个金发小子,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主儿。
二十岁的时候…他家少爷在干嘛呢?
不是把学校里女同学肚子搞大,被林老爷子一顿暴揍,就是捅咕他那个劳什子电竞游戏,无底洞似的往里砸钱。
同样顶着一头不伦不类的发色,怎么人家楚流涟能招财进宝,他家这位就烂土豆子不成气候?
旁边,林耀祖看了半天,突然吐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不对啊,咱家安插进去的那个女人呢?怎么连根毛都没见着啊…”
正纳闷,视线里便出现了一道粉红身影从楼道奔出来,小碎步哒哒哒的,瞄准了顾衍,一把从后面抱了上去。
一头乌发如水墨般四散开,在空气中荡了个圈儿,小脸埋在男人身后,看不清长相,玲珑的曲线却是掩盖不住。
林耀祖咽了咽口水,大嘴一咧,嘿嘿笑出了声:“老爷子从哪儿搞来的妞儿?挺带劲啊,大屁股小腰的…”
郑坤长叹一口气,深觉林家后继无人。
此时,褚音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两条软臂紧紧箍住男人的后腰,水眸里沁满了委屈。
十分钟前,三人从立案室出来,趁人不注意,顾衍将那块毛巾塞进她手里,示意她去卫生间更换。
等褚音红着脸再出来,却发现两人已不在,心里一紧,便慌不择路跑进了看守嫌疑人的走廊。
栅栏后,那些人目光放肆,不怀好意地吹着口哨,吓得褚音一路小跑,紧张的手心冒汗。
终于,在大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便不管不顾冲上去牢牢抱住,还不痛不痒地轻捶了一下。
“你莫要再丢下我…”
小炮弹撞得顾衍下意识向前倾了倾,眉心一折,刚要将她手扯下来,余光却瞥见草丛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顾衍动作一顿,手掌忽然卸了力道。
见他脊背僵硬,却未挣扎,褚音心里一松。
细白的手指爬上男人衬衫上不知第几颗的纽扣,得寸进尺地抠了抠,小脑袋埋在他后心装鸵鸟,嫩白的脸上冒着热气。
草丛里,林耀祖不屑地撇了撇嘴:“不是说顾衍不近女色吗?定力也不过如此啊。”
这都抱了多久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啊…”郑坤蹙眉,心下狐疑。
以前派去的女人没几天便被揪了出来,这次的探子怎么这么快就把人迷住了?
闻言,林耀祖白了他一眼,应付事儿的拍了几张照片交差,就打算收了照相机。
“走了走了,大热的天,回去吃冷饮吹空调喽。”
“少爷,这照片儿没拍到她的脸啊…”
“还有完没完了你?人俩都抱在一起了还能有假?眼见为实懂不懂?!快走快走,再晒就成烤乳猪了…”
林耀祖一溜烟儿跑远了,留下郑坤一脸狐疑,他又看了眼对面相拥的两人,才压下了心里的疑虑。
许是他想多了,过几天,林家宴会也会邀请顾衍,如果她真的得手,定会同行,到时他再与她接头询问情况。
这几天,就暂时不联系了,也好给她空间发挥,免得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内线又暴露了。
*
等草丛里的人消失,顾衍才拽下褚音的手臂,神情冷淡疏离。
一扭头,就见楚流涟不知何时,站到了几米开外,那双桃花眼促狭地看向他,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莫名欠扁。
车子旁边,小周司机等候已久,显然也看了一场好戏。
触到顾衍瞪过来的目光,小周连忙低头看脚尖,抿了抿嘴,才压下唇边上扬的弧度。
果然啊,女追男隔层纱,摊上这么个主动的娇娇,难怪他家顾总枯木逢春啊…
*
半小时后,顾衍戴着隔音耳机坐在直升机后坐上,闭眼假寐。
螺旋桨快速旋转起来,直升机缓缓上升,视线开阔,地面的建筑渐渐缩小成一个点。
罢了,先将她带回去吧。
蜜蜂虽小,一只只接连不断,也令人不胜其扰。与其一个不防被叮上一口,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更为安心。
如此,林家误以为内线安插成功,放松了警惕,也省着他防不胜防。
或许,还能顺藤摸瓜…
思及此处,顾衍睁开了眼,一扭头看见旁边人的情形,心里便是一惊。
“你干什么,快坐好!”
不算宽敞的机舱里,褚音跪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扒住座椅靠背,一动不动。
飞行期间,直升机时不时晃来晃去,如果遇上气流,甚至会大幅度倾斜,像她这样不管不顾地趴在地上的行为,十分危险。
舱内噪音很大,吼了一嗓子后,褚音毫无反应,顾衍解开安全带,伸手将她拽了上来。
冷不丁被拽起,褚音下意识想抱住什么,触及男人温暖的身体,她本能地环抱了上去,身体僵硬的像块石头。
顾衍蹙眉,垂下眼帘去看她。
刺目的天光从外面照了进来,打在她失了血色的小脸上,苍白的如同腊月里的寒霜。
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紧紧闭着,鸦黑的长睫时不时微微颤动,泄露了主人忐忑的情绪。
上飞机时,她的神色没有丝毫不对,怎么忽然恐高了?
察觉到她身体在轻微颤抖,略一犹豫,男人温暖的掌心还是落在了女人的后背上,一下一下顺着。
大热的天,纤薄的背上却透着寒气,良久,褚音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却依然不敢睁眼。
见状,顾衍没有立即推开她,大手继续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缓慢地传递着力量,直到攥着他衬衫前襟的手指动了动,他才停了下来。
褚音瞳孔涣散,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登机时,她以为同那辆黑色车一样,是水平前行的。
却不料,这铁皮箱子居然飞了起来,还越飞越高!
尽管已经见识到了太多的不可思议,可毕竟头一次悬浮在半空中,巨大的恐慌霎时从心底蔓延上来,恣意生长。
良久,褚音偷偷向下瞟了一眼,又嗖的收回视线,眨了眨眼,重新看向了窗外。
瑰丽的山河美如卷轴,舒展在苍茫天地间,大气磅礴,看的她抿了抿小嘴,笑了。
直到掌下的胸膛动了动,褚音才惊觉自己还窝在对方怀里,鼓了鼓勇气,她主动抬起睫羽看向他。
男人一双黑眸清冽冽的依旧深不见底,不知看了她多久,隐隐还带了丝她看不懂的情绪,来不及辨别就一闪而过。
丝丝窃喜一点点膨胀到了四肢百骸,褚音一颗心像陷进了棉花絮子里,又如一脚踩进了云端,甘甜绵软。
“郎君……”
说完了一长串,褚音偏头看向窗外,伸手抚了抚并不存在的广袖,双颊粉嘟嘟的,暗暗想着闺阁心事。
方才说了好几个复杂的字呢,舱内噪声又大,他定是听不见的…
心里揣着仅自己清楚的小秘密,褚音暗暗窃喜,并未察觉顾衍眸中隐隐的一丝笑意。
戴着隔音耳罩,顾衍的确听不清她的声音,只见那两片粉润的唇上下轻碰了几下,却并不妨碍他用上以前训练时,烂熟于心的唇语。
后面几个字,她似乎在说…
芋泥…
香芋…
乌参…
欢喜…
怎么都是吃的?毫无逻辑…
顾衍蹙眉,抛开脑海里的排列组合,手指抚上了胸前的蓝牙设备,准备和驾驶舱的楚流涟对话。
忽然,他怔忡了下,维持着那个姿势,黑而直挺的睫毛极其缓慢地轻颤了下。
她在说…
与你相遇,吾甚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