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淮向老板请了假,顾瑾陪着他去了警察局,值班的小警察见是顾家大小姐,忙不迭毕恭毕敬地将两人带进了监控室。
电脑屏幕上跳出了这一天以内烧烤店附近的监控。
果然,没一会儿,两人就看见了陈曼妙鬼鬼祟祟的身形。
她手里抱着那个画轴,根据她来时的方向,交警又调出了这一带的监控画面,确认她从一栋豪华独栋别墅出来。
“咦,她去沈家做什么?”
顾瑾疑惑地看向景淮,就见他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两人出了警局,景淮先送顾瑾回了顾家,就独自拿着那卷画轴打车去了沈家。
司机师傅将车停在了别墅外,景淮在门卫处做了登记,就踏进了别墅园区。
柔和的目光打在茂密的植被上,将外面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隔绝开来,一石一木,都经过了人工调试,与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大相径庭。
景淮攥着那卷画轴徘徊在别墅外面很久,终于按下了门铃。
等了一会儿,就见一个上了岁数,却保养得宜的美妇好奇地看了过来。
“你找谁?”
张婶儿还在养病,沈夫人只得自己出来开门,就见外边站了个白皙清俊的小伙子,黑发黑眸,脸上还戴着口罩。
沈夫人眸光一转,就瞥见他手里的那个画轴,眼睛不由一亮。
景淮紧张地攥了攥手指,浑身的肌肉都有点儿僵硬,嗓子更像是被灌了铅,试了好几次,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您好,请问画像上的人住在这儿吗?”
他的声音没了平时清越如山涧泉水的清澈,而是带了丝苦涩的哽咽。
沈夫人怔了几秒,笑着侧了侧身子让他进来,招呼着景淮坐在了沙发上。
“小伙子,你从哪儿找到的这幅画?”
空气安静了一瞬,景淮沉默着没吱声,沈夫人看了他一眼,笑着走向了吧台。
“你想喝点儿什么吗?果汁还是咖啡?”
景淮见眼前这个雍容优雅的贵妇,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
他礼貌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画轴放在了茶几上,哑声开口:
“这画上的人,您认识吗?”
“这画像是我丈夫的前妻,去世很多年了。”
闻言,景淮猛地抬起眼皮看向沈夫人,心脏的某处瞬间塌陷,痛得他呼吸都停止了。
半晌,男孩儿口罩上的长睫颤了颤,眼眶发红,声音却辨不出喜怒:“离世了…”
沈夫人端了杯果汁放在他面前,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画像,怅然地点了点头。
“是啊,已经十多年了。”
沈夫人只觉眼前的男孩儿身上笼罩着一层忧郁的气息,须臾,门外响起了小沈睿的笑闹声。
“妈咪我回来啦!夏令营好好玩哦!!”
沈夫人连忙对景淮礼貌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先坐一会儿,就小跑着迎了出去。
她一把接过儿子肩膀上的小书包,拍了拍他浑身的灰尘,宠溺地笑了笑:
“瞧你脏的,这一路玩得开心吗?”
小沈睿眨巴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小鸡啄米似的连忙点头,抱着自己妈妈的手臂转了一圈儿撒着娇。
沈睿被沈夫人搂在怀里,叽叽喳喳说着一路上的趣事,沈夫人耐心地听了一会儿,让他自己先进屋。
她一回头,就见丈夫正在开后备箱,连忙迎上去帮忙。
“一路上还顺利吧?”
“嗯,没什么事儿。”
“家里来客人了,好消息,那幅画找到了。”
沈父惊愕地顾不上行李了,几个大步就跨进屋里,就见沙发上空荡荡的,不见了人影,茶几上静静躺着那卷画轴。
沈父仔仔细细检查画像有没有破损脏污,并没有注意到在关上大门前,树影里站着的景淮。
沈夫人也奇怪地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客厅。
“人呢?那小伙子刚才还在这儿呢。”
踏着浓郁的夜色,临踏出别墅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楼。
原来,他已经重新组建了家庭,还有了孩子…
景淮摘下了口罩,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甜香,他心里却有一种微妙的情绪。
缓过来那股劲儿,悲伤因隔了一层时光,冲击力不是那么强烈,更多的是一种怅然若失的无措。
又过了几天,全是大小媒体的头条上,无一例外是沈家千金认祖归宗的大爆料。
沈家花了两天两夜时间,专门找人将整个别墅及周边布置成了宴会的场所。
傍晚,门口的签到台陆陆续续往里进着人,偌大的空间内,华丽的水晶吊灯垂落下来,近千只香槟罗列成了高耸的金字塔,浅金色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得发光。
商业巨头们觥筹交错,名媛佳丽们互相谈笑着,都在期待着沈家的千金大小姐。
“快看!来啦来啦!”
不知谁叫嚷了一句,众人视线纷纷投向了楼梯口。
褚音挎着沈彻的手臂,缓缓从悬梯上走下来。
一身月白色长旗袍勾勒出姣好的曲线,一头乌发高高盘起,做了个繁复华丽的发髻,露出了一节凝白修长的脖颈。
下楼时褚音有点儿紧张,沈彻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声地安慰,褚音点了点头,在万众瞩目中,笑着一步步踏下了台阶。
无数的闪光灯纷纷亮起,佳丽名媛们聚在一起,忍不住窸窸窣窣地咬着耳朵。
“哇哦,她脚上那双高跟鞋,闪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
“旗袍也不知在哪家定制的,好显瘦哦。”
“人家本来就瘦啊,那腰细得和你大腿一样粗啦。”
在场的男士更是傻了眼,目光完全没有办法从褚音身上挪开半分,惹得旁边的女伴儿拈酸吃醋,闹出了不少笑话。
沈父原本和众人攀谈,见褚音下来,走过去牵过她的手,带着闺女来到了显眼的地方。
周围的目光纷纷投射了过来,沈父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拿起麦克风朗声开口:
“感谢各界朋友们能来捧场,今日是小女的好日子,日后小音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贵人,届时请看在沈某的薄面上,多多海涵。”
沈父的气势本就强硬,这一番话说得令台下的众人纷纷摆摆手,连忙表态。
“哪里哪里…贵千金知书达礼,一看修养就极佳,哪会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举动。”
“就是就是,就算发生了小矛盾,也是我们家臭小子唐突了贵千金,可不敢这么说。”
“你女儿光看面相就投我的眼缘儿,老沈啊,有中意的女婿了吗?”
闻言,沈父不咸不淡地笑了笑,面上保持礼貌,心里却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也不打盆儿水擦擦,照照镜子,就他家那窝囊废儿子还想高攀?
做梦去吧!
想到闺女的终身大事,沈父下意识搜刮了一眼到场的商业巨亨,要么是玩世不恭的富二代,整天只会玩女人斗鸟赌钱。
品质好的长相却差强人意,一点儿都配不上他家宝贝闺女。
想了想,还是顾家那小子各方面综合素质拔尖儿,勉强符合他的期待…
于是,沈父下意识地寻找顾衍,找了半天,却不见那臭小子的身影。
找顾衍的并不是一人,褚音从下楼到现在,眼睛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四周,却总不见顾衍,心里泛起隐隐的不安。
沈父陪着褚音向几位叔叔伯伯们问了好,又在整个宴会厅中逛了一圈儿,就让她自己去休息。
褚音提着香槟在人群中穿梭,迎面碰上乔允姝,连忙凑上去询问:
“允姝,你见到他了吗?”
乔允姝强行憋下笑意,无辜地眨了眨眼:“你问的是谁啊?”
褚音也顾不上羞涩,小小掐了她一下。
见小女人这副焦急的样子,乔允姝差点儿把嗓子里的话吐口而出,忍了忍,还是咽了回去。
几个名媛千金走了过来,褚音内心失落,却不想丢了沈家的脸,勉强扬起了一抹得体的笑容跟人寒暄。
应酬了一个多小时,褚音站得后脚跟儿隐隐发疼,室内闷闷的,混杂着沙拉、红酒、海鲜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良久,周围终于没人了,褚音去了卫生间。
然而,等她再出来,眼前却一阵天旋地转,渐渐没了知觉。
褚音在醒来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着装,没有任何异样,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就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屋里没有窗,也没有光,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褚音一颗心不安地跳动了起来,她强自镇定地深吸了一口气,踩着高跟鞋下了床,摸索着门把手,缓缓开了门。
门缝渐渐变大,外面幽幽的烛光透了进来,褚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下意识将呼吸放轻了。
黑夜里,巨大的游轮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浪花翻卷着,一阵阵拍打着礁石。
潮湿的海风从海面上送了上来,晃动着桌上的烛火。
褚音一低头,就见自己脚下踩了层厚厚的玫瑰花瓣,暗红色的一大片延伸到了远方,几片花瓣被海风卷挟着,在半空中转起了圈儿。
甲板上,数不清的蓝色白色相间的气球扎在了围栏上,彩色的灯光点缀在周边,一阵悠扬的音乐缓缓响了起来。
褚音回头,才注意到不远处几十人的乐队,他们专注地拉着琴,美妙的音符跳跃在暗夜里。
不知何时,甲板上传来一阵有规律的皮鞋声,褚音抬头,就见顾衍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男人一步步向她走来,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走路,可不知道为何,褚音却忽然激动得想哭。
顾衍一身黑色礼服衬得他整个人更加欣长挺拔,宽肩窄腰大长腿,气质矜贵而优雅。
疏离的眉眼染上了笑意,在灯光下格外的蛊惑人心。
然后,顾衍站定在她几步开外处,伸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黑色丝绒盒子,缓缓将盖子打开。
同色系的丝绒缎面卡槽里,躺着一枚不知切割了多少面的钻戒,足足鸽子蛋大小。
周围的光线并不明亮,却依旧掩盖不了钻石本身的光芒。
下一秒,顾衍忽地单膝跪地,褚音心里一跳,刚想去拉他,却被他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你站在那儿,不要动。”
顾衍的声音依旧低沉磁性,动听得像是大提琴发出的乐声,仔细听,还罕见地带了丝忐忑。
闻言,褚音缓缓缩回了手,心脏怦怦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儿。
男人黝黑深邃的眸子静静看向她,目光笔直而沉默,真挚中潜藏着温柔,带着强烈的召唤性。
良久,顾衍缓缓开口:
“本以为我不会遇到这样一个人,想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捧给她,因她流泪而心疼,因她笑而欢喜,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以怎样的形式,我都想与她在一起…”
褚音怔愣着看向他,明明不知顾衍在做什么,可他诚挚的目光,他温柔的语言,以及那盒子中闪闪发光的戒指,都令她一颗心控制不住地悸动起来。
毫无理由的,她眼眶开始泛起了潮红,耳边又传来了顾衍动听的嗓音:
“褚女士,你是否愿意让我爱护你,照顾你,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永远在一起?”
褚音感觉周围的空气一瞬间凝结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悠扬的乐声消失了,她只听得见自己耳膜上振动着的不规律的聒噪声,一颗心酸酸软软的,如同浸泡在了蜜罐儿里。
漆黑的夜里,月光横亘在两人之间,游轮上的烛火还在一下下摇曳。
褚音怔怔看向他,漂亮的水眸里渐渐蒙上了一层大雾。
“我愿意。”
几乎不受控制地,她猛地点了点头,一瞬间泪流满面。
闻言,顾衍缓缓站了起来,粗粝的指腹摩挲上了女孩儿白净的侧颜,怜爱地拭掉她的泪水,目光温柔如同深邃的大海。
“别哭,该你了。”
褚音疑惑地看过来。
“换你问我了。”
褚音小脸一红,本能地想低下头去,却依旧昂着下巴与他对视,胸腔中的感动丝丝绵绵的,缓缓融化在了哭腔里。
半晌,她缓慢而坚定地吐着字,一字一顿,格外清晰:
“顾先生,你是否愿意与我一室两人,三餐四季,从此执我之手与我偕老,相爱相惜,无论境况如何皆不离不弃?”
闻言,男人的唇角缓缓勾起,一双黑眸如同坠入了万千星河,语气温柔而坚定:
“我愿意。”
下一秒,他猛地揽过了小女人的腰,将她拢在了怀里。
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耳边传来了亲朋好友祝福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