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陵书院对面的小面摊旁，司马敛苦着脸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身前摆放着一大盆泡在水里的碗筷。小矮胖子左手拿着抹布，右手拿着一个碗正在刷，肩上还搭着一个毛巾，不时拿来擦擦汗。

一边干着活，嘴里还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真没骗你，老板，我真是天外天山堂的小头目，这几天正盘算着竞争山堂堂主呢。我能差你这俩钱儿吗？东财神杨家知道吧，比你们燕陵城里这些富豪高到不知哪里去，我跟他们家三小姐谈笑风生。就不说现在，就以前我也是堂堂雷公山二当家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何等豪气。我也曾酒醉鞭名马，也曾多情累美人······”

“你可别墨迹啦。”面摊老板在一边用长筷子把面捞出来盛在碗里，浇上汤汁，端给客人，这才回来对他道：“你俩吃面不给钱就算了，那小子临走还顺我一擀面杖，这得是多鸡贼的人才能干出来这事儿来，我让你帮我洗点碗过分吗？”

“合情合理。”司马敛赶紧点头，一脸谄媚的笑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你还说你是天外天的，糊弄鬼呢？”面摊老板嘲讽地笑看着他，“且不说天外天那帮大爷能不能来我这吃饭，全燕陵都知道，天外天的人吃完饭要是你敢要钱，他立马就把桌子给你掀咯。”

小矮胖子愣住，眨了眨眼睛，道：“我倒确实是新来的，不太懂规矩，那我现在掀来得及吗？”

“你试试。”面摊老板冷哼一下，斜眼看着他。

这当口，一群佩刀大汉气势汹汹地来到了燕陵书院门口，都穿着天外天的服色。其中最显眼的是队伍末尾一个气质冷硬的汉子，这人一身冷厉的杀气，一看就是见惯了血的主，腰间别着两股金叉，脸上还有一个狰狞可怖的蜘蛛刺青。

“蜘蛛哥！蜘蛛哥！”小矮胖子喜形于色，扔下抹布就站起身大叫。

这人确实就是天外天九毒中的蜘蛛，当日他们四个人一起去请敬岐先生来给雷纹龙疗伤，却办事不利，被清剑玲一个人打退回来。红娘子盛怒之下，便将四人从大头目贬为小头目，和司马敛同样级别。

可蜘蛛是个例外，因为在描述敌人样子的过程中，他不停地强调那个用剑女子的美貌，什么月上嫦娥水边西施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各种令人肉麻的词汇都从这个平时生冷到一天也说不出三句话的汉子嘴里冒出来。听得红娘子心烦意乱，直接把他贬为普通帮众了，也就是如此，司马敛才有机会接触到这位昔日的大头目。

长街对面，蜘蛛回过头，看见司马敛站在面摊后面跟他招手，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货在搞什么。他转身穿过长街，身后的一群带刀劲装大汉也随着他一起走过来。虽然蜘蛛名义上是普通帮众，但是身手和资历摆在那里，就算是他现在跟的小头目，也都是唯他马首是瞻的。只要你有本事，身份并不能限制你。

蜘蛛来到司马敛面前，沉声问道：“不赶紧召集手下汇合，你还有心思在这吃东西？”

“你看我像吃东西的样儿吗?”小矮胖子哭丧着脸，“我吃面忘带钱了，跟这给人刷碗呢，你们有带零钱的吗，借兄弟二十文。”

蜘蛛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后面那些带刀帮众也都有些发愣，司马敛说的话明显冲击了某种他们一直以来的价值观。

“赶紧的啊，愣着干嘛呢？”司马敛朝蜘蛛身后那些帮众瞪了瞪眼。他对蜘蛛客气，对其他的普通帮众可就没有那么恭敬了，虽然不是跟他混的属下，但是瞪眼珠子训两句还是敢的。

蜘蛛身后那帮人赶紧掏钱，这帮天外天的帮众还都挺有钱，身上都是散碎银两，很少有铜钱。你一文我一文，十来个人才凑出二十文给他。

小矮胖子一回身，发现刚刚就在他身边的面摊老板不见了。一低头才看见，面摊老板正在地上跪着呢，左手扶着面摊，一脸惶恐地看着他。

“嗨，你这么客气干嘛啊。”司马敛把钱递给他，“十五文是面钱，那五文是擀面杖钱，咱俩两清了啊。”

面摊老板吓得手都哆嗦了，也不敢接，战战兢兢地问道：“你还真是天外天的大爷啊？就算你是天外天的大爷，就十几文钱的事，也不用叫这么多人吧？”

司马敛回身一看，原来身后已经密密麻麻聚集了得有二三百号人，把整条街都铺满了。

小矮胖子扭过头，也不解释，直接脸一沉，问道:“怎么着？你不收钱还打算让我给你洗碗啊？”

“不敢不敢。”老板赶紧把钱拿过来，揣在腰上的褡裢里。

“赶紧起来吧，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不是，我这腿软，站不起来。”

司马敛也不再跟他废话，转身就跟着蜘蛛他们一起过街去了，留给面摊老板一个不羁的背影。

只听旁边一个帮众问他：“司马大哥，他管你要钱你怎么不掀桌子啊？还在这给他刷碗？”

“你懂什么？”司马敛横了他一眼，道：“我花了二十文钱，但是换来了他的尊重。吃饭不给钱确实能占一点便宜，但是失去的是全燕陵城的尊重。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懂吗？没有群众基础的组织是不长久的。”

周围一群帮众发出不明所以的惊叹声。

此时燕陵书院的大门已经被堵死了，只是还没人敢一步踏进去。天外天的小头目们带着手下从城里各个方向赶过来，多的三五十人，少的十个八个，看上去个顶个的彪悍，个顶个的野蛮，虽然还没进门，但是喧哗声估计早已经传进燕陵书院里面了。看那架势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总堂的大头目们一到，就要立马冲进去杀人放火。

燕陵书院平时也有专门的护卫，但是那两个看门的哪里敢上前来问，直接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回去通知书院里的先生了。

司马敛问道：“蜘蛛哥，咱们这是要干嘛啊？不是说不搜燕陵书院吗？”

蜘蛛答道：“是另一件事，听说是燕陵书院的一个书童把小少爷打伤了。”

“啊？”司马敛一愣，梁乐才走这么一会儿，事情就闹这么大了？看着阵势，他应该把雷小风打的不轻啊。

旁边一个帮众贼兮兮地说道：“要是一般的伤，大嫂也不能这么生气。听说是裆下被人踢了一脚，肿的跟个棒槌似的，今后能不能用都不知道了。”

“啊？”司马敛又是一愣，他喃喃道：“要不我还是回去刷碗吧······”

有人质疑道：“真的假的？就算小少爷跟同学打架，打不过就算了，李大哥可是跟在他身边的，能让小少爷被一群书童欺负了？”

旁边又有一个帮众插嘴道：“我有个兄弟总堂看门的，他听到的消息，不是一群书童，就是一个。李大哥不光没打过那个书童，听说还是被一根擀面杖打晕的。俩人交手就错身一瞬间就分出胜负了，那擀面杖用的快、准、狠，厉害之极。”

“江湖上还有什么用擀面杖成名的高手吗？”旁边又有人惊呼道。

小矮胖子回身看向面摊老板，眼里精光闪烁，在思考着有没有杀人灭口的必要性。

面摊老板见他们走远了，刚刚勉强扶着面摊站直身子，壮起胆子打量了一下那边，就见到小矮胖子在长街对面满目凶光的看着自己，登时吓得腿一软又跪倒了。嘴唇颤抖着，“完了完了，他肯定是在心里盘算着杀我一人还是杀我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