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林先生，我们刚才一不小心没忍住……”

回过神来的医生们不禁道歉。

他们本来就是过来蹭听的，所以发出任何响声当然都是不礼貌的举动。更何况他们刚才一齐大吵大闹，口中满是谩骂之词，硬生生将林玄讲故事的声音给打断。

“是啊，对不起林先生，我们刚才实在是冲动了……”

“抱歉抱歉！我们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其他医生和护士们也纷纷道歉！

“没关系的。”林玄微微一笑，显得很温和地说道，“各位如果还想讨论的话，我可以给各位一些时间的。”

“不用不用，您忙您的！”

“是啊！您忙您的！我们没什么想讨论的了！”

“对！耽误您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众人纷纷道！

林玄点了点头，开始继续念起了《活着》。

……

……

“谁料到我一走凤霞就出事了，我走了才几分钟，好几个医生跑进了产房，还拖着氧气瓶。凤霞生下了孩子后大出血，天黑前断了气。我的一双儿女都是生孩子死的，有庆死是别人生孩子，凤霞死在自己生孩子。

那天雪下得特别大，凤霞死后躺到了那间小屋里，我去看她一见到那间屋子就走不进去了，十多年前有庆也是死在这里的。我站在雪里听着二喜在里面一遍遍叫着凤霞，心里疼得蹲在了地。”

……

……

“家珍是在中午死的，我收工回家，她眼睛睁了睁，我凑过去没听到她说话，就到灶间给她熬了碗粥。等我将粥端过去在床前坐下时，闭着眼睛的家珍突然捏住了我的手，我想不到她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心里吃了一惊，悄悄抽了抽，抽不出来，我赶紧把粥放在一把凳子，腾出手摸摸她的额头，还暖和着，我才有些放心。家珍像是睡着一样，脸看去安安静静的，一点都看不出难受来。谁知没一会，家珍捏住我的手凉了，我去摸她的手臂，她的手臂是一截一截的凉下去，那时候她的两条腿也凉了，她全身都凉了，只有胸口还有一块地方暖和着，我的手贴在家珍胸口，胸口的热气像是从我手指缝里一点一点漏了出来。她捏住我的手后来一松，就瘫在了我的胳膊。

……

……

“苦根是吃豆子撑死的，这孩子不是嘴馋，是我家太穷，村里谁家的孩子都过得比苦根好，就是豆子，苦根也是难得能吃。我是老昏了头，给苦根煮了这么多豆子，我老得又笨又蠢，害死了苦根。

往后的日子我只能一个人过了，我总想着自己日子也不长了，谁知一过又过了这些年。我还是老样子，腰还是常常疼，眼睛还是花，我耳朵倒是很灵，村里人说话，我不看也能知道是谁在说。”

······

······

“老人和牛渐渐远去，我听到老人粗哑的令人感动的嗓音在远处传来，他的歌声在空旷的傍晚像风一样飘扬，老人唱道：

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

炊烟在农舍的屋顶袅袅升起，在霞光四射的空中分散后消隐了。

女人吆喝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男人挑着粪桶从我跟前走过，扁担吱呀吱呀一路响了过去。慢慢地，田野趋向了宁静，四周出现了模糊，霞光逐渐退去。

我知道黄昏正在转瞬即逝，黑夜从天而降了。我看到广阔的土地袒露着结实的胸膛，那是召唤的姿态，就像女人召唤着她们的儿女，土地召唤着黑夜来临。”

······

······

林玄缓缓地将《活着》剩下的情节说出。

包括凤霞难产大出血而死、家珍伤心过度病死、女婿被夹板夹死，最后福贵就剩下一个孙子苦根，因为吃豆子吃的太多而活活撑死……

一把又一把的刀，发射出来！

人群中，有护士捂住嘴巴，眼眶通红，泪水流淌下来。

其余的人，也都听的眼眶湿湿的。

真的是太惨了啊！

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好的人。

结果却只有这种结局！

王主编翕动了一下子鼻翼，心中同样因为故事而分外难过。

但是，当林玄念到结尾的时候，王主编身体却蓦然一僵。

他感受到了一种大地的厚重感与归属感，人活下去的坚定与热情，以及贯穿始终的一种妙不可言的哲理。

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本身。人有宛若太阳一样坚韧的生存意志，这种意志不会轻易被挫折所击倒。

‘深刻！太深刻了！’

‘林先生……真的是有大智慧啊！！’

王主编再度看向林玄，这个被困在病床的少年，在王主编眼中，已然宛若智慧的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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