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闻言苦笑一场:“我如今也不似从前那般着急了,总之急也没有办法,还不如就这样顺其自然。”
因张令萱不仅要管着荣国府这个大家,又要筹备贾琏的婚礼,又有李纨这个孕妇要特别照顾,所以她一天下来的行程其实是很满的,有的时候连午觉也睡不踏实,贾敏也就不肯在这里多做盘桓,仅聊了一会儿就带着两个女孩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一进门,就有莺儿递上来一个包袱,笑道:“姑娘要我回去取的东西都拿来了,请姑娘看看可缺不缺?”
宝钗接过来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都在这里,倒辛苦你跑一趟。”
“是什么好东西,还巴巴地回家拿去?”黛玉不知是何物,故笑问。
宝钗打开来给她看:“前儿你说立时要看我那妹妹的画册,我竟一时浑忘了,若是不让莺儿去取,岂不是负了你的兴致?”
原来那包袱里装的就是宝琴的画,还有一本名家字帖并一本琴谱。
宝钗笑道:“我原是看上了妹妹手上的王羲之十七帖,想要借来临摹几日。可是空口白牙的,我怎么好开这个口?故此准备了些东西,权当是租赁之费,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黛玉嗤笑道:“我把你个精明的商人。凭我手里再好的东西,只要姐姐说一声要,我便莫有不从的,何须姐姐如此多心?只不过,你这使费送得甚合我心意,我就同你做了这个交易,也做一回大俗人罢。”
宝钗知道黛玉素来最不以黄白之物为意,她谓之“俗”的事情不过是平常的礼尚往来而已,似乎显得有些清高孤傲。
只是,通过这段时间与她的交往,宝钗发现这跟家庭教育是有很大关联的。一般的读书人家的小姐们都如黛玉这样,心中只有礼法诗书,其他的一概不管,这是大家闺秀真正该有的模样。
可是宝钗不一样,她出生于商贾之家,从小就惯于此道,自然与黛玉不同。
于是黛玉称之为俗,宝钗不恼宝钗左右逢源,黛玉倒也暗服。此二人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
而因为林海扬州巡盐御史一职任期已满,虽下了圣旨要他在京为官,但他须得再回扬州一趟,一来与新上任的巡盐御史做个交接,二来收拾一下扬州府邸的东西并带旧仆北上入京。
荣国府这边如何派人帮衬林海打点一切暂且不提,只说这一夜夫妻二人离别夜话,贾敏十分担忧。
“老爷此行可要当心啊,扬州地面上并不太平,因稽查罚款而记恨老人的商人比比皆是,如今知道老爷调任回京了,这些人手底下不干不净的动作会不会更多?”
林海冷哼一声,他自然不会忘记自己在扬州任上三五不时受到的一些恐吓和暗害。这一次叫那些地头蛇知道他是要调回京城,只怕恨极了他的那伙人是不会放过刺杀他的大好时机的。
见发妻一脸担忧的模样,林海道:“扬州的情况,皇上十分清楚。我已经连任了一回,手段也确实冷酷了一些,有人恨我那是情理之中的。这回皇上调我做京官其实就是个引子,到时候谁若敢对我下手,那么谁就要倒大霉了。他们不会知道皇上给我派了整整一队的御前侍卫。”
“什么?!”
贾敏骨碌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皇帝这样做不是要把自己家老爷当做活靶子吗?扬州地界上的那群恶霸最不缺的就是钱,人家若是重金聘请江湖杀手,那一队御前侍卫管什么用啊?
“老爷……你……”
林海握住贾敏的手,柔声安慰:“没事的,你不要太过担忧,左不过两个月我就回来了。带着玉儿在岳母这里好生住着,我知道你这些年来是很想家的。”
“可是……”
“放心吧,我会平安回来的。”
贾敏知道林海官场上的事情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不应该多言,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心里纵然满满担忧,却还是不再说什么了。
林海温柔地疼爱了贾敏一晚,临行前特别叮嘱她不要出来相送。贾敏自己也不想去,她怕一去送别就要送了一程又一程,不放心呐。
别人家的丈夫也是做官的,怎么偏偏只有他非要遇到那么危险的状况?
贾敏没去送行,也没有时间躲在屋子里伤心,因为林海启程的这一天,黛玉中暑了。
黛玉的身子一向虚弱,这次林海一个人回南,也是她第一次和自己的父亲分开,连伤心带暑热,黛玉就这样中暑了。
荣国府为黛玉请来了太医,开了几剂根据她身体状况调整过药量的香薷饮,便让黛玉静养。
一时,上到贾母并两位太太,下到探春这个小姑娘,荣国府中所有的女眷都来探视黛玉,连薛王氏和宝钗也没有缺席。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探病者当属宝玉了。
他听见黛玉中暑,整日昏昏沉沉,连吃下去的饮食也都吐了出来,人也跟着瘦了一圈,还哪有什么心思上学去啊。
每天总要打发丫鬟去瞧好几遍,自己从学里回来都要到黛玉的房中探视。后来索性又装病不想去上学。只是这一次却被贾敏训斥一番,装病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自己换来假期,少不得还是天天跑来。
只是没想到这样一来二去的闹腾,宝玉倒是也中起暑来。他也同黛玉一样,吐得昏天暗地,还浑身滚烫。
而王夫人来看他的时候,他却傻笑着说:“这回可好了。我同林妹妹得了一样的病,既能体会到她生病时的感受,又能知道每日吃什么药用什么餐更适合中暑的病人,这样就能让照顾她的人少走些弯路了。”
王夫人气得直骂他是个傻子,连贾敏听了也连连摇头,只有黛玉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愣愣地出神了好久,心里不知道是感动还是震惊,总之打这之后,她心里对宝玉的看法就已经与之前不同了。每每想到他,总是不自觉地出神半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