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榑认真地想了想,发现无法回答。
刘家现在都是女眷,他也不方便久留,想留一些银两,身上掏不出值钱的东西来。
别看他是藩王,但没有月例的。
从刘家出来,准备打道回皇宫,却看到长安大街上,百姓们站在皇墙下,昂头望着皇墙上的空印昭告,同时,还有一张鼓励举荐人才的昭告。
今年是科试之年,朝廷却没贴出科举告示。
朱榑看到,一个青壮牵着牛耳而行,跟随牛后徐徐而走,满怀期盼在皇墙边停下来,很快眼底的期盼转为失落。
“今年没有科举啊。”
“看样子是没有了。”
聚集过来百姓越来越多。
百姓议论科试的事,听到今年没有科试,眼神黯然。
明初百姓的识字率较高,有些能看懂榜文,这得益于朱元璋推行的大诰。
大诰是一本记录律法的故事书,如果百姓犯了罪,官吏会到家里搜查,如果能搜到这本大诰,罪责可以当场酌情减免。
朱元璋不举办科举,是有理由的。
元朝末年战乱,天下都在逃荒,百姓哪里有什么心思读书。
第一批科举题目简单,录取的官员并不好用,这样的官员去到地方,便是祸害百姓,大明建国才几年,也不可能培养出人才。
于是,历史上,自洪武三年开始科举停办了十几年。
若要问明初如何取仕?
主要通过两种途径,一种是朱元璋下令地方举荐人才,让隐居的大儒出来做官;二种是招纳儒生进国子监,培训御制《大诰》,《大明律》,再放到各个地方任职。
这种方法,是饮鸩止渴。
现有的人才用完了,后续新生力量跟不上。
从明初直至洪武三十五年,在朱元璋还有一年就要薨逝的时候,明朝仍紧缺人才可用,洪武朝除了开国那些功臣。
几乎没有能说出名字的青史文臣。
此时站在和宁大街上,朱榑闻到肉香味,抬头看是醉仙楼的鹅肉,大明京城一绝!
他有些馋了。
别看他是藩王,在宫里吃龙肝凤髓,其实很俭朴,皇子和后妃每天所支肉为一斤,如果要了羊肉,牛肉和猪肉就不能再要了。
但凡不能全都要的家庭,手头大抵是不宽裕的。
明初饮食文化颇为简单,到了成化时,明朝的饮食文化才逐渐兴盛起来,皇宫的厨子和坊间不同,朱元璋没特意雇名厨。
还是打仗时的伙夫。
此时嗅到肉香,朱榑是真的馋了。
“去买一只烧鹅来,我饿了。”
“殿下,快到用膳时间了,咱们回宫里吃吧……”
在朱榑的威逼利诱下,刘九含泪掏出自己的子孙钱,自己却舍不得吃,眼巴巴望着朱榑啃完半只烧鹅。
朱榑抹了抹油,“再来两份。”
小太监目瞪口呆,差点没哭出来,下一刻,拽着朱榑的后腰,“殿下,咱们回宫吧……”
“你还是不是我的奴婢了?”
朱榑打算带一份给马皇后,一份给达定妃,不论是朱元璋有多少嫔妃,最重要的始终只有一个,马皇后。
不管是出于亲情,还是其他的原因。
他都想对马皇后好。
况且,马皇后也对他这般好。
此时坤宁宫。
马皇后看着朱元璋,冷冷说道:
“重八!你杀这么多官员,在朝廷当官的敢怒不敢言,而隐藏在民间的,会为没有做官感到庆幸,你将来要怎么用人?”
朱元璋脸色转为阴沉,眉头越皱越紧,呼吸粗重:“咱写在律法里!欺君,难道要纵容他们吗!”
“可你不该杀这么多人!”
“你!……你不懂!”
“你是我的丈夫,你有错我就该纠正你的行为,他们不敢说!但你一定要知道!”
太监和宫女们低着头,只有马皇后敢如此和陛下说话。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眼神却依旧不退让半步:“咱已经昭告天下,举荐人才,这些地方官员会补上来的。”
马皇后冷着脸听着,却没有妥协。
“陛下,娘娘,齐王殿下来了。”
朱元璋回头,就看到朱榑从老太监身后走进来。
朱榑此时是很懵的。
就连刘九,也是双腿颤抖跟在后面,朱榑手里拎着两个油包纸,可是……远远就听到,父皇和娘在为空印的事在争执。
朱榑只带了两只烧鹅,本来打算给一份达定妃,可他没想到,忙得昏天黑地的父皇,此时会出现在坤宁宫。
母妃啊,儿臣下次一定带给你。
“娘,我在宫外带了只烧鹅,还有父皇的。”
朱元璋走过来,大手按在朱榑的肩膀上,尽力表现得和善,神色却仍然严肃:“多来陪陪你娘。”
说完就走出坤宁宫,御前的老太监躬身接过一份烧鹅,也退了出去。
马皇后缓缓转过头来,看向朱元璋离开的殿门。
“榑儿,娘不饿,刘伯温如何了?”
马皇后很少用本宫这样高高在上的自称,尤其是对宫中的皇子,在她眼里,她只是这些孩子的娘。
“我刚才去看过先生了,他能吃能喝的,风寒也治好了。”
“说了什么?”
“他说,陛下救了我,若不是陛下把他发配到应天屯田,恐要遭牢狱之灾,父皇还派了两个检校,到了屯田之地,应该没有人敢胡作非为。”
马皇后点头,随后沉声道:“当年你父皇答应我,不杀朱文正,最后还是杀了,如今开国功臣个个荣华富贵,只有刘基,是我亏欠他的。”
当年刘基被人用刀“请”到集庆,一直出人不出力,十分低调,很少发表自己的建议,若不是马皇后苦苦相劝,他是不会尽心尽力帮朱元璋的。
“先生恐怕早就料到了今天的结局,娘不必担忧。”
“你如何知道?”
娘啊,他竟然连我会哄骗他女儿的事,都料到了。
朱榑认真说道:“自古忠臣不事二主,事二主的,便不再是忠臣,就算夺了天下也会遭人猜忌,这样浅显的道理,儿都能说出来,先生岂会落于我之后?
“先生既然出世,就必定做了打算。”
朱榑趁热,打开烧鹅的油包纸。
马皇后眼中没有食欲,她撕下一只翅膀当做心意放在果盘上,说道:“剩下的给太子送去,他应当比娘更难受。”
知子莫若母,马皇后是看着朱标长大的。
不过,朱榑没去,而是先来到长春宫,告诉达定妃将她的那份烧鹅,送给朱元璋了,达定妃没怪罪他,她也没有吃烧鹅的心思。
从长春宫出来,朱博才前往春和宫,兄长现在,应该很失落吧?
如果不能建言朝政,我的才能就不能被父皇看到,虽然皇子不能治国,但先生刚才说……朱榑想起刘基的话。
他来到春和宫。
此时朱标正坐在案上,双目有血丝,看到案上突然出现半只烧鹅,“滚!滚出去!”
太监们低着头,噤若寒蝉。
但此人不仅没出去,还拿起案上的烧鹅啃起来,朱标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却看到是朱榑,挥到空中的手一僵,脸色渐渐转为柔和。
“七弟,是母后让你来看我的吗?我真是个懦弱的太子啊,若我冒死劝阻,父皇就不会杀这么多人了。”
“兄长,我从宫外回来,看到很多百姓期盼科试,可朝廷却不推行科试。”
朱榑很少参与朝政,谁知道他父皇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
而朱标则不同,他很早就在朱元璋身边处理朝事,他比自己更清楚原因。
朱标勉强打起几分精神,说道:“元朝虽设有科举,可连年战乱,少有人读书,洪武三年录取的进士,父皇认为没有能治国的人才,已经心灰意冷,今年不办了,而且,内帑预算有限,父皇把所有用度都花在恢复生产上,给百姓买耕牛和铁具。”
果然,和朱榑猜到的一样,朱榑放下烧鹅,用朱标的手帕擦了擦嘴巴,认真说道:
“兄长啊,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七弟,你我又不是外人。”
“宋学士真是个老糊涂。”
“七弟,你骂宋学士作什么!”
“大哥跟随宋学士,竟然不知道涸泽而渔的道理,难道不是宋学士的错吗?监生治国指标不治本,年年不举行,难道十年后,就会有人才冒出来吗?天下日渐太平昌盛,人丁也越来越多,难道,都要通过监生授给官职吗?”
听完这番话,朱标张着嘴巴,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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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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