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里正苦着脸,摸着下巴正想再劝,身后大孙子邬保山俯身,在他耳朵边嘀嘀咕咕说上一通。邬里正精神一振,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道了。
开年时跟段云起的争斗里,自己并没有占到多少优势,就连二郎跟人家姑娘那说不清抹不明的事,都没有讨到好去。
段云起不是一般的莽夫,是一个心有计较,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自己这番说词,只怕并不能解了他的疙瘩,还是把话说完为好。
邬里正见兄弟俩僵持着,忍不住劝道“呃!云起、云飞,你们让我把话说完再下定论不迟。我的意思是只把婚约撤了,又不是要赶了人出去。
你们都已经好心收留她的,如若那姑娘现在知道,也不会愿意拖累你们的。没有亲事,还可以做亲人,你们可以把她当着干妹子照顾。死了,也可以埋进段家的坟地里,不至于成孤魂野鬼。”
二郎错开眼,不看自家大哥的目光,依然紧咬牙关“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我就写在那婚书上,要改也就只需要改大哥的名字。”
段云起没有当场跟他争议,垂眼沉思片刻,一把拉起二郎的手臂就往外走“邬里正,失陪一下,我有话要跟二郎商量。”
三郎赶紧提起茶壶给屋里人续上水,笑道“这事只怕要辜负各位好意了!大哥,二哥都是沉稳性子,他们也都是说过的话落地砸坑,不会随便改决定的主,更何况肖潇还病着,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嘿嘿!各位等着瞧吧!是做不出来的。”
三郎清楚自家人的禀性,对邬里正的一番好意只能先浇冷水了。
“这可不是小事,你大哥和二哥要商量也是正理,以后还有几十年的光景要活,总不能把命搭在当初的一句闲扯的话上。”一个老头从后腰摸出一杆烟袋,被邬里正狠狠的瞪了一眼,又絮絮磨磨的放回去。
这句闲话可就是眼前这个邬台村的里正说出来的。
隔壁的屋里,肖潇静静的躺着,睫毛颤动,看似在强忍着什么。
段云起拉了二郎出客堂,推开肖潇所在的屋门进去,反手把门关上,也不去看肖潇,定定的望着二郎道“二郎,你可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
段云飞快步到了肖潇身边,仔细看了看平稳呼吸的人,这才拖了小凳在床边坐下,握住肖潇长满红疹的手,声音沉稳道“大哥,我喜欢潇妹,就让我陪她一些时日吧!再说我的年纪还能拖个三年,以后……到时候再说吧!”
段云起修眉拢成了一个“川”字“你在胡说什么?肖潇退了热,人就没有事了!怎么扯到三年以后了”
听到这话,二郎僵板着没有血色的脸有了生气,眉眼也灵动起来,这个消息让他惊喜交加“大哥,肖潇真的没事?郎中告诉你的?”
段云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着头看着面前亦喜亦忧的脸。
羞涩夹着激动让二郎微微发抖,从镇上回来大哥的脸色就不好看,他不敢问,也不想问。
等到邬里正说到肖潇若是死了,他的名声会不好时,脑子已经蒙了!他不想要什么名声,在这个清涩少年的心里,肖潇带来的喜悦是他从父母去世以后,就从来没有过的,他喜欢这种感觉。
若是真的肖潇不治,能留下一纸婚约也有一个念想。这个唯一的要求,让他在众人面前说出了要改成自己的名字,他想留下。
“是的,潇妹不会死,不过会比死还难受。”段云起低垂着目光,他没有看二郎,也没有看肖潇。从一进门,他就听到了床上轻浅而急促的呼吸声,知道肖潇是醒着的。
“大哥,你说什么?”二郎不明白段云起在说什么,什么叫活着会比死了还难受。
“郎中说了,潇妹出疹子,以后会脱皮,会……比现在的脸还难看,再过些年没有了窈窕身材,就成了又哑又丑的老女人。
二郎,你没有出过积金镇,不知道外面的花花世界。除了云霞,你只接触过一个牛春花,只看见一个肖潇。不知道还有漂亮的,泼辣的,温柔体贴的,各式各样的女人。
如今你只是在义气用事,若是几年以后,你后悔了怎么办?
我们段家不出薄情寡义的人。爷爷独身带大了爹,爹重情重义随娘离世。若是放任你一意孤行写下婚约,以后辜负肖潇,我又如何饶得了你,如何原谅自己?”
二郎也没有想到肖潇只是出疹子,还会牵连出这么多事,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辈子只对肖潇好,一辈子的时间太长。他只知道,若是让他放弃肖潇,他做不到。
每一天能看见她的身影,看着她歪头写字,心里就是满满的快乐。
二郎抬头看着段云起,声音有些干涩“大哥,你就能做到对潇妹好一辈子?”
段云起抬眼与二郎对视,坚定道“潇妹是一个好女娃,我能把家托付给她,她也可以把终生托付与我。”
最近的这些天,段云起一直烦躁不安,有话想对肖潇说,可是从肖潇失手打过他以后,就处处躲着,想说都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候肖潇装睡,正好当着二郎的面挑明自己的心迹,也能给二郎一个选择。
他往床上看了一眼,肖潇紧闭的眼帘下,是急剧起伏的胸口。
躺在床上的肖潇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她的手正被二郎握着,抓得太紧,以至于指尖发白,已经疼了起来。
等了半息,身边二郎喘着粗气道“你能一辈子对潇妹好,我也能。婚约上是写了我们三人的名字,不管你怎样安心潇妹,我……都喜欢她,就要跟她在一起,你们不能抛开我不管。”
二郎拽起肖潇的手,捂在自己的脸上,一股温热从肖潇的指缝中淌出。
指缝里还有二郎压抑沉闷的声音“大哥,我求求你,不要让里正他们毁了婚书。当初的一女二嫁,兄弟同妻是肖潇在帮我们,此时肖潇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怎能弃她不顾。
兄弟俩可以商量,但肖潇又能怎样选择呢!以后容貌更丑,依她的性子,只怕真的婚约一毁,就不会再拖累段家人了。”
二郎心细,倒是猜出了肖潇此刻所想,她不想害别人。
段云起突然轻笑起来“二郎,你说得对,是我犯糊涂。潇妹逼急了,是对我都敢动手的,若是毁去婚书,还真的没有办法说服她留下,婚书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