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完衣衫,那件带血的白衣也塞进炕洞。
肖潇提着木桶进来,还带了软棉帕子和一块香胰。
见有热水,秦老爹和白衣人上前拧了热帕子,让已经冻僵的脸重新温暖起来。
“秦老爹,我已经让厨房给你们做吃食了!”
抬眼看见那高个白衣人已经换上段云起的新衣,随着他走动,腰间又有了湿印,不过新衣是银灰,那血印不那么刺眼。开始新衣被这血污染了,段云起也就穿不成,心里顿时上了火气。
走到墙边,肖潇从段云起的衣箱里取出一根腰带,递到那人手上“这位大人,你的伤口又出血了,还是换根腰带吧!若是你放心,小女子这里还有一些外伤药可以给你用。”
那人没有接腰带,只是冷冷道“你怎知我是官府之人?”
张启栋从京城回来后,身边带的皇子护院就是这般模样,一板一眼都是跟着教条学出来的。
“大人不必对小女子如此防备,小女子只是随口一说。这屋里都是我的家人,大人又是我家人带来,我不会害了我自己。”肖潇眸光沉敛,言语轻缓。
这些人紧张多日,此时多疑也是正常,不能急躁刺激他们。
那人迟疑一下,伸手接下腰带“那就有劳小娘子给些药来。”
一瞬间两人言语交锋,一旁的二郎早已经惊出一身汗来,见那人要药,忙从炕桌下取出一个小瓷瓶来。
肖潇提水想出门去,三郎一步窜到门边,抢了水桶“我帮你提出去。”
那个白衣人正解衣衫,见三郎出去,只是抬头看了看,不再阻拦。
出了门,三郎提起桶一溜烟就要往大门边去。肖潇大急,紧追几步,伸手抓住他的脖领子,搭肩翻腕。
三郎顿觉天旋地转,扑倒在雪地上,“你想害死我们大家吗?”头顶上是肖潇压得极低的声音。
“亮子在家,我去喊他过来。”三郎挣扎几下想爬起来,不过被肖潇跪压在后背上,一时间使不上力道。
“你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亮子和云霞更不能牵扯进来,若是有什么意外……留下云霞,段家还有一丝血脉在。”
还强自硬撑的三郎浑身一软,趴在地上抽噎起来。肖潇暗暗叹气,不过是刚刚二十的毛头小伙子,哪里见过真正血腥,哪里见过持刀杀人。
那白衣人此时如同惊弓之鸟,稍有不甚,就会暴起伤人。现在只能是尽力安抚,怎么能再让陌生人进来。
等三郎平静下来,肖潇道“你去灶间端些饭菜过去,一会我们都要吃一些。”
正屋的门帘轻轻合上,一直从帘缝里偷窥的白衣人,也收起已经出鞘的钢刀,对呆立不动的二郎道“刚才你那兄弟不老实,差点就害了我们大家了!我说过,只是来叨扰几日,别惹恼了我。”话里带着深深寒意。
秦老爹一脸焦虑不安,这是主子的贴身护卫,功夫极高,一路上宰杀了好几个拦截之人。若是段大郎的兄弟鲁莽行事激起杀意,自己也是拦不住的。
二郎面色惨白,他没有听到屋外三郎和肖潇发生了什么,却眼看着那柄钢刀一寸寸拔出,也能猜出是外面有人惹怒了他。
等到那雪亮钢刀重新收起,白衣人说出话来,方知三郎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个来回。
一盏茶的功夫,重重的脚步声在帘外停下,肖潇声音平缓“秦老爹,我们把饭菜端进来了!”
“好,进来吧!”秦有禄看了一眼大马金刀坐在炕沿上的人,见他点头,才对帘外应到。
肖潇提饭桶,三郎用托盘端了热气腾腾的菜进来。屋中两坐一站,秦老爹和那白衣人分坐在炕桌两侧,二郎靠了墙根站着。
把桌上的残羹冷炙收进饭桶,擦拭干净桌子,才重新摆上几样小菜和蒸的玉米面馍馍。
白衣人看着桌上的东西一动不动,肖潇走到桌前行了一礼“大人,我们三人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饥肠辘辘,可否向大人讨些吃食?”
白衣人那僵冷的脸上终于有一丝笑意“今日原本是万家团聚的日子,怎好让你们一家饿着肚子,来,大家一起吃饭。”
肖潇赶紧拉了二郎和三郎道“饿了一晚上了,都赶快吃一些,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吃了饭,也好早点休息。”
三郎扭着头,也不看人,胡乱的捡一个蒸馍,蹲在墙根就使劲啃。二郎接过白衣人递过来的馍,也蹲在了屋角。
肖潇却侧坐到炕沿上,伸手解开面巾,一张丑脸就暴露在众人面前。持筷把桌上的小菜每一样夹一些放在小碗中,又捡一个蒸馍在手,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她吃得很慢很香,每一口都要嚼上好久才咽下,举止文雅,只是衬得那张脸越发的丑陋不堪。
“白衣人”把那张脸盯了许久,嘴角抽了几抽,才捡馍开始吃饭。
秦老爹见过当初血污满面的肖潇,这时候也不诧异,只是细细打量了几眼才道“丫头,你的脸怎么成了这幅模样?当初也只是黑点而已。”
肖潇咽下口中吃食,慢慢说道“几月前被漆毒伤过,吐了血,嗓子好了,只是脸上长疹子,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屋角蹲着的段家兄弟同时抬起头来,肖潇整日戴着面巾,他们也不知道出疹后是什么样子。
原本的黑斑隐在成块的纠结皮屑之下,加上中漆毒时渗出的粘液,面皮就粘成痂壳,整张脸就如同树皮一般粗糙。
“白衣人”见多了死人,却没有见过那双灵动眸子下,是这张比死人脸还难看的面容,顿时倒了胃口,“你还是把面巾戴上吧!”
肖潇暗松一口气,依言戴上面巾遮挡住这丑脸,每天晚上取了面巾睡觉时,连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这时故意露出来,也是想消除“白衣人”的戒心。
吃了饭,三郎和肖潇送碗碟去灶间。早在听了段云起的吩咐,翠娥两口子就一直不敢出来,出入正屋都是肖潇和三郎,而二郎被扣在屋里做人质,这意思当然是肖潇猜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