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前送货去雄县,原意是想请孤身一人的秦老爹到邬台村过节。在商队没有找到人,着人询问,才知又去那个最偏僻的小镇很久未归。
段云起心中不安,就抛下三郎在客栈里,自己去那处小镇寻人。
说到这里,段云起露出一丝笑来“没有想到,在黄土镇,不仅找到秦师傅,还遇到了昌平郡王。”
“昌平郡王?”肖潇皱了皱眉头,郡王身边的那几个护卫功夫不弱,比起二皇子给张启栋的护院要高出一大截,若是两方相对,以前的高手龙五,也只有甘拜下风。
心中疑惑,肖潇却没有问,只等段云起自己继续说下去。
“秦老爹跟着一个小伙计在镇上收购皮货,那些兀图人平日嚣张跋扈惯了,没想到生意不成,言语不合,两方就争斗起来。小伙计一见不好就溜了,秦老爹势单力薄,被那些兀图商人困住不让走,还是被到草原游玩的郡王遇上,出手搭救,才惹来了兀图人追杀。”
二郎张大了嘴,听得一脸懵懵懂懂“那些兀图人为这事,就要追杀你们,他们那天说得可是什么命案呀?”
段云起看了一眼旁边低头偷笑的女子,他本不是善于编谎话的人,被二郎一问,也抓耳挠腮起来。
肖潇更觉得滑稽可笑,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跪坐得久了,正是腿酸脚麻,这笑着一扬头,“哎呦!”一声,肖潇身子一歪,整个人就栽向炕桌。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段云起一手端着酒盅,一手托住肖潇的半边身子。
二郎背上有伤,动作不甚灵活,只堪堪来得及伸出手臂环住炕桌边缘,被段云起卸去一大半的力道,肖潇的头就只是轻轻撞在他的手臂之上。
肖潇“哎呦”叫着,稳住身形,慢慢从身下抽出自己的发麻的腿来,咬着牙用手敲打着。
二郎把手放在她腿肚子,轻轻揉捏起来“你别敲了,这样可要舒服些?”忽然想起还有段云起在旁边,赶忙收回手,衣袖带翻碗盏,桌上茶水横流。
“大哥,我……”二郎涨红了脸。
肖潇正咬牙跟自己不听使唤的腿抗争着,眼睁睁看着段云起抬着头,目不斜视,面不改色的握住自己的脚,慢慢揉捏起来。
脸,如同烧灼了一般,二郎也是目瞪口呆,看着肖潇的一只脚消失在那只大手中,只露出绣了蝴蝶兰的白色软底鞋鞋尖。
屋里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段云起对二郎的尴尬视若无睹,手上不停,又开口道“郡王是京中肃王之子。”
一句话拉回肖潇乱如麻的心思,三郎去过几次县城,回来少不得要吹嘘自己的所见所闻,还学了城中说书人,指点一番朝野上下。
说得最多的,就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肃王,这话,二郎也是知道的。
四十年前,老皇帝刚刚登基,朝中奸臣当道,灾祸连起,民不聊生,边民蛮族纷纷趁机自立为王,妄图脱离朝廷的统治。其中闹得最凶的,就是莽山以北的兀图人。
不过被当时还是兵马大将军的肃王带兵一番血洗,兀图人才老实下来,如今又不安分了!
“郡王,可是来杀兀图人的?”二郎也不管肖潇的腿还酸不酸了,压低声音,四下巡视着,探头对段云起道。这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有人会突然举刀跳出来。
被段云起柔里带劲的一番揉捏,肖潇的腿很快恢复过来,忙从段云起手上收回自己的脚。
本想起身离去,心里还是惦记着郡王突然到莽山来的原因,低垂着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整理衣裙。
收回手,段云起眼角的余光看见肖潇已经是重新坐好,才开口道“郡王是为兀图人而来,具体的事情,事关机密我也知道得不多,只知道秦师傅当年就是肃王帐下的一名校尉,他留在积金镇,也是肃王安排。”
说到这里,段云起转头对肖潇一笑“我用的黑棍,原本是铁枪,为避嫌,秦师傅才改成棍法。”
肖潇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世人均喜用刀剑,偏偏段云起和秦老爹用棍,刀轻便而又有威震力,比黑呼呼的棍子看起来气派体面。
不过,若是黑铁棍换成一杆银光闪闪的铁枪,拿在一身盔甲的段云起手中,骑马奔驰在战场上,使刀者立即就望尘莫及了!
看见肖潇眸光熠熠,段云起微微有些恍神,垂眼喝一口酒才接着说道“现在去当什长也是郡王的意思,我虽有武艺,对统兵却一无所知,只得慢慢积累经验,以后再升官职。”
说着抬眼望向二郎,“等邬里正身体好些,选一个日子把我们三人的婚书改了,你与肖潇重新定下婚约,以后好好生活。我这一去,家里就全靠你了,三郎做生意脑子灵活,做事还是没有你踏实,山上的暖棚和炭饼,就要你放在心上。还有肖潇……容貌毁了,你以后要对得起她,若是让我知道你违背诺言,我定不饶你。”
说完,又笑了起来“以后你们多生几个孩子,选一个调皮捣蛋的浑小子,过继到我的名下。”
肖潇眼里的欢喜转瞬即逝,一将成名万骨枯,每一步升迁,就意味着一场一场的生死战斗,踏着敌人的,或者同伴的尸体往上爬。
二郎脸又涨得通红“大哥,若是这样,你就不要去军队,你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生活,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不用再去卖命。”
段云起摆了摆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他是懂的,段家就在兀图人的刀口之下,躲,是躲不了一辈子,他愿意牺牲自己,来换回家人一生平安。
“百长说三天后报道,不过我想明天就去。也好早点适应吃军粮的生活。”屋里静静的,只有段云起一个人在笑,笑容里是无尽的落寞。
“能不能推迟一天再走?”肖潇跪坐起来,俯身行礼,“我想学完小缠手。”
行完礼,再抬眼看段云起,只见他眼光灼灼,嘴角微翘。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