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伤病营中做杂事的役卒跑过来,一卷葛布遮住这张稚气未脱的脸,人也被扛到院角的大车上,在那里还胡乱的放着好几个尸体,只等入夜就拉去乱坟岗上。
肖潇呕得眼泪花花,二郎紧紧搂着她的肩“潇妹,我们回去吧!”
吩咐完役卒的芦医官撇撇嘴“小娘子的心是好的,不过这些事也不是你想像那样轻松,段校尉好转也是他自己身体底子好。”
说完望一眼戴着面巾,依然能看出怯怕的肖潇,“这些地方,原本也不该你等女子来的。”
话音一落,带着药童转身进大通铺里,一一查看是否还有死人。
“潇妹,你可还好?”二郎轻轻拍打怀里人的后背,让她舒服一点。
“我们不回去,就是死,也要让他们舒服一些,你去找芦医官要几个人来,我们就从这间大通铺开始。”肖潇从二郎胸口抬起头来,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口罩,“你把这个戴上。”
二郎疑惑的接过,是几层白布叠加的长方布块,可以用细布条缚在脑后。
肖潇替他把口罩戴在脸上,呼吸憋屈了些,不过再也闻不到恶臭。
“你戴没有?”二郎在口罩下闷声闷气的问。
“我也有,马上戴。”肖潇又取出一个口罩给自己戴上。这样糟糕的环境,戴上口罩是保护别人,更能保护自己。
见他们不走,还要人,芦医官也不食言,把自己手下还算麻利的下手拨去两个,院里的粗使役卒也有三人供他们使唤。
第一间大通铺里芦医官已经检查过了,没有死人。肖潇先看那些默默无声的人,发热的最先来。
二郎不让肖潇摸到这些人,他已经有一些经验,由他带头,指挥着两个小医官解开布条,露出脓血的伤口,用淡盐水一一清洗干净,再撒上药粉,用煮过的布条覆盖包扎。
每换一个人的伤,二郎就要用冷开水洗手,再换第二个。
虽然感觉麻烦,两个医官还是按照吩咐,认真做完,毕竟手上粘着脓血,他们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能用干干净净的手,摸上清清爽爽的布条,烦累的心情也会好一些。
布条都是提前煮好的,一个杂役专门负责提水洗手洗伤口。
肖潇不进屋去,带着另两个杂役清扫屋外地面,把有脓血污秽的土全部铲走,还用清水泼洒地面,避免扬灰。
役卒都按照肖潇吩咐做着,从另一个屋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来,一边跑,一边喊“医官,医官,救命啊!”
肖潇停下手上的活计,那是一个女人,一身深蓝色的葛布衣裤,身材已经走样了,紧束的腰腹凸显出来,是怀着孕的。
见肖潇在看,旁边的役卒小声道“她男人要不行了,这几天都发热不退,可怜肚子里的孩子,一出来就没了爹。”
“这里允许女子进来?”肖潇有些吃惊。莽山民风彪悍,不太讲究男女大防,可这是军营,自己是医官陪着进来还好说,这些一看就是平民,她们也能进来
“小娘子说的什么话,你不就进来了家里有人愿意来照顾的,都可以来,这里管饭。在这里养伤,有医官看着,还能让家人吃口饱饭,不错了!”役卒有些自豪道,雷千户一直待兵如子,就连养伤,都没有克扣过饷银。
芦医官匆匆忙忙从其他屋里赶过来,进女人待的屋子,旋即,又是大哭传来,看来人真的不行了!
“唉!一只箭头扎进了肚子,流了几天脓血,终于熬到头了!”役卒摇头叹息。
一卷葛布抱进去,很快,那一卷葛布包裹上尸体又抬了出来,蓬头垢面的大肚女子哭哭啼啼跟在后面,一路出了营门。
二郎从大通铺里出来,他戴着口罩说话费劲,附在肖潇耳边说“出来这一会,大哥该醒了!我已经教会那两个小医官,让他们就这样做,明天再来检查。”
肖潇也已经把周围环境要怎样打扫等等事说了,重点是换下来染上脓血的布条必须清洗干净,用水煮过,再用下一次,或者一把火烧掉的。
那两个役卒有些不以为然,以前的也洗过,谁会再煮,都只是芦医官突然说煮的。
看出他们的敷衍,肖潇也不计较,这里是军营,她只管找上面的人就是。
临走时,在一间屋里找到正坐下休息的芦医官,他已经查看完这处三百伤兵的营房,每一间屋子快进快出,也耗了他一个时辰。
听到肖潇他们要走了,他只是疲倦的点点头“我会吩咐他们认真做的,段兄弟不用来这里,能帮忙照顾好军将那个院子,老夫就感谢不尽。”
段云起待的那处三进的院子,住的都是有品有衔,大大小小的官兵,仗着战功,对他们这些医官也无多少敬意,若是能甩掉这个烫手的地方,他们这些医官就感恩戴德了。
肖潇倒是满意这样的安排,只要芦医官能在这里做到基本的无菌操作,就会少死许多人。大院那边的将官她也有办法,相信在展鹏飞面前,都是听话的。
得到芦医官的一再保证,肖潇才离开伤病营,只是一个多时辰的简单清扫,看起来比初见已经顺眼得多了!
回到段云起住的独院,肖潇和二郎先洗澡换衣,才进屋去。段云起还没有醒,手上紧紧握着布团,小兵已经替他擦洗过身体。
回来的路上,二郎去了坊市,虽然经过战火,但城里无毁,才过几天,坊市就开了。按肖潇吩咐买一只鸡和调料,段云起从刚醒,已经连吃几顿稀粥,该养养了。
天色将黑时,沉睡一下午的段云起终于又醒过来,炉子上的瓦罐里,浓稠的鸡汤正翻滚着,喷鼻的香。
二郎盛起一碗,吹凉给段云起喂下。肖潇想到那个昏迷不醒,瘦得皮包骨的伤员,另寻了一个碗盛上鸡汤,跟二郎说一声,就出了独院往那边去了。
睡了一下午,趁着精神还好,段云起问几句家里的事,知道三郎还没有回来。
他慢慢说道“我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再过三五天,你们就回去,家里事多,云霞这一番惊吓,她肚里的孩子也要紧。”
二郎见他微闭着眼,勉力支撑着在说话“大哥,你就安心养伤,等你再好些,能下地我就走。”
一碗鸡汤下肚,段云起又昏昏沉沉的想睡,毕竟是刚刚才鬼门关上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