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果儿在张启栋身边已有大半年，他年纪口齿伶俐，嘴上又甜，又是主子身边跑腿传话的人，府里上上下下都喜欢他。

前院的小厮婆子们都哄着惯着，一直以来好言相待，笑脸相迎，就是留风院的表姑娘每次去也会拿上一些好吃的点心。

张果儿是有眼力劲的，除了公子，表姑娘和宝公子这三个主子，在福伯和张安面前也是乖巧听话，府里其余人他就不怕了！

今日荷香这几句打了卖了的话，根本吓唬不了他，反而激得张果儿哇哇大闹“不要脸，抢人差事不知羞，脱男人衣服。”

张n不住小的，也劝不住大的，只能到房里照看起张启栋来。

屋外的闹腾终于把酒醉之人吵醒了，张启栋闭着眼问道“怎么回事？吵得人脑门疼，果儿，倒杯水给我。”

正与荷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对持着的张果儿听到张启栋唤他，忙走到床榻边“公子是不是想喝葛花茶？安子哥已经泡好了，小的这就给你倒来。”

张启栋微微睁眼“嗯”了一声，张果儿回头对着荷香翻着白眼，斜牙咧嘴做着怪模样“看吧！公子只要我侍候，你还是出去吧！”

张安倒了茶给张启栋喝了几口，酒意醒了几分“果儿，你跟谁在外面吵架？”

张果儿有些委屈“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她赶走了安子哥，还想赶走我，她还脱了公子你的衣服。”

屋里一阵沉默，张启栋看着面前低头不敢吭声的张安，慢慢说道“把她赶出院子去。”

荷香跪在床榻前“奴婢见公子沉醉不醒，满身酒气，只是想脱去衣衫好擦拭身子。

奴婢是老太太送来侍候公子的，这些本来就是奴婢份内之事来时太太还一再交代，要侍候好公子起居，奴婢不敢不听。”

张启栋揉了揉涨疼的眉心“你出去，我这里不需要婢女侍候。”

荷香抬头，满眼哀怨，可惜床上的张启栋闭着眼睛，没有看见这勾人怜惜的雨中桃花面。

“姑娘，那个荷香寻到门子上来了，捧了一个红梅插瓶，说是给姑娘瞧着玩的。”

丫鬟五儿蹦跳着进了屋，除了五儿，红绡屋里的丫头还添了一个小琴，就是最早守着院子的那个，现在不守门了，轮流跟五儿值夜，平日里就陪着红绡玩耍。

听到五儿说起荷香，忙着收拾出门拜客要穿戴衣物的紫烟道“昨儿姑娘就说那荷香该沉不住气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应了姑娘的话，真的寻来了。”

红绡放下书，在脚边碳盆上烤了烤手，对还等着回话的五儿说道“你请她进来，带到厅里奉茶，那个厅里的碳盆也放上，别冻着客人。”

五儿应道“那屋里姑娘才离开，碳盆还暖着，冷不着她。”

说完就到门口迎人去了，紫烟好奇地问道“姑娘，荷香寻到这里来，想说什么？不会是想让姑娘去大公子面前说合几句吧？她在大年晚上做出的事可不算讲究，就算她是老太太送来的侍妾，也不能趁公子醉酒，巴巴的就想留在屋里。

还赶走张安，幸好果儿那个机灵鬼不怕丢脸，喊得全院子都听得到，就这样子，公子也只是禁了她去主院，难道真的看上了要留下来吗？”

说起荷香的身份，红绡心里不舒服起来，这是一个惦记着张启栋的女人，她实在不喜欢。

红绡斜了紫烟一眼“你也是见过这些花花肠子的人，怎么这时候就看不明白了！公子是不想罚得很了，抹了老太太的脸面，断了回本家的路。”

紫烟点了点头，公子始终是要回江州的，对荷香太过苛刻，也是打了本家的脸，就这样不冷不热的养着，大家也相安无事，就怕荷香不会这样想，非得弄出点事呢。

“姑娘，如今对这些人情世故，你倒比奴婢还晓得多了，也没见你出门与什么人谈过，怎么忽的就明白了？”紫烟不解。

红绡指了指榻边架上子已经放得满满当当的书“读百样书，听百样话，看百样人，书里就是这样写的。”

这几个月，红绡窝在屋里很少出去，各式各样的书看了不少。

泸县那边的书肆每个月都会送一些新书过来，红绡中意的就留下，不中意的就送去清辉的四方书斋售卖。

那书斋就是红绡跟泸县书肆合股开的，清辉人少，这里就做成了租借模式，张启栋看不上这滴水一般的银钱，四方书斋也就成了红绡名下的产业了。

书看多了，这个时代的社会规则，人的想法做法。红绡也明白了许多，不需要时时去问紫烟这样的小姑娘了。

若说吉祥镇上马家姐弟让她明白了，一个单身女子想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不容易。

那么现在的荷香，也让她知道了一个男子想摆脱家族的不可能。

张启栋的隐忍，对荷香无礼行为的宽容，只为以后能回去江洲。

在他心中无论如何憎恨张家的人，一个“孝”字就可以困住他身上所有的逆鳞。

现在清辉看似平静的生活，都只能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过。若江洲那边撕破脸皮的强夺，张启栋也将会一无所有。

张启栋不是不想回江洲，反而是特别想回去，想堂堂正正的回去，想赵氏在他面前低头，想得到老太太真心关爱，想陌生人一般的父亲能以他为荣。

让他能光明正大的在本家祠堂里拜祭生母，而不是在清辉这个外地的院子里。

“人已经来了，紫烟你还是随我去看看吧！大公子虽说过不用理她，都在一处住着，总避着不太好。”

紫烟应了，替红绡扯了扯坐得有些皱的裙摆。

“姑娘换一身衣服再去见她，就穿这套怎么样？”紫烟指了指在一旁挂着，明日出门访客的一套袄裙。

红绡摇摇头，“不过是在自己院里见见人而已，不用这样讲究。”

“那重新梳头？”

见红绡已经出了屋，向会客的厅堂去了，紫烟忙拿了一个手炉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