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55【工商联合会】(1 / 1)莺影莹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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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朝廷圣旨晚一天到的是——复设苏松常镇督粮道,这是治理江南逋赋的又一轮开端。自有人说——江南有兵备以兼钱粮之务,无需再设专官……殊不知依靠兵备道兼理,苦于江南事务繁剧,本就自顾不暇。而督粮道又旋设旋停,所以最好以水利道兼管督粮,使水利与督粮互为表里……

总之江南财税就像一个球,都觉得于国家重要,但就是任人踢来踢去。逋赋也是,欠账就是滚雪球,越滚越多,越多越无计可施,最后只能找个借口蠲免了事。这倒是解决逋赋最省事的办法,却不能解决户部依旧没钱的现实问题。

可以说,赵世卿提的底气就来自刘家港的重开。站在户部的角度,他需要一个道臣来专理四府钱粮,而非与谁互为表里。而且赵世卿还有个大胆的想法,他希望漕折和金花银都还原本色征收,前提是能像元朝和明初那样,海运粮食。

虽然重开刘家港,是天大的利好消息,比如对赵世卿,但也不等于各方马上会趋之若鹜,往后大家就只等数钱。

就像太仓州,也不是一天就成的,何况一个早已‘废弃’了二百年的的港口,如今说开就开,朝堂上肯定有不同的声音,但这自不必说。

刘家港要重现昔日六国码头的盛景,首先要过的一关是海防,提海防就不得不扯上太仓卫。

太仓由镇建卫,因卫建州,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以行政体制来解决军事卫所地区的治理难题。难题有六,一财力不支,水利失修;二水利与盗逋未能分任专官;三民壮之设并无必要,反而生扰;四军卫月粮常有短缺;五田粮额重,斗则不均;六胥吏舞弊……追根溯源,还是因州卫并存,共治却并不节制,军民杂居,利益抵触而关系紧张所致。

重开刘家港,显而易见太仓要面临巨大挑战,一是海防安全,二是治安压力,与当初太仓所面临治理难题是异曲同工。其中涉及州县官府、商民,以及卫所三方,解决关键在于利益如何分配——征税权分配。

对于这一层的考虑,刘成比魏进忠想的更深。魏进忠希望征税简化,他也认同,但有些税目的设置,本身就为了平衡利益,并非为征而征。

刘成因为孙隆的影响力,与苏杭两地官员交往还是相对融洽。他找上巡抚曹时聘,两人密谈了许久。

密谈之后与魏进忠交代道:“参照月港的引税,改商引为执照,凡出海私船,只要办了执照便可出海贸易,执照一年一审,这个办理的费用就有兵备道收取。”

魏进忠回道:“挺合理。”

虽然没有完全按照他的设想来,但他也没觉得什么。只感叹苏州府的官民确实与其他府不一样,像孙隆刘成这样的权势太监来此也甚低调。不知是不是因去年那次经历,才变得从容内敛而不扰民?但是他也知道,孙隆在苏杭没少捞钱,也是苏杭富裕,只要不触及大的利益,地方官为了和谐还是愿意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他脑子里念头一转,又想到太仓,这种州卫共存模式挺好,既非军强民弱,也非相互倾轧,或许将来自在、安乐二州也可参照参照……

~2~

进入到八月的江南,

其实早过立秋,但苏州的精彩仿佛才拉开序幕。

首先是味蕾上的精彩,山中鲜果海中鳞,落索瓜茄次第陈。河鲜海鲜还要再等等,瓜果时鲜却不用等了。

魏进忠喜欢吃桃子,咔哧咬下一大口,嘴里嚼嚼嚼,脆爽鲜甜得不要不要。当然除了桃子,他最喜欢的还是肉,什么春天樱桃肉,夏天粉蒸肉,秋天扣肉,冬天酱方他都喜欢。扣肉的灵魂在于肉下扣的干菜,肥而不腻的肉,浸润干菜的鲜香,就这样他能干掉三大盘。

但这个秋天,最精彩的莫过于开埠通商。这意味着钱,很多的钱,人生最鲜美的体验就在于此。

依旧是那个休休庵,

每年夏日,申时行都会在此渡夏。他尤爱那片竹林,简直是渡夏胜地。

申时行卧在竹林里,头枕着竹夫人,半寐半醒间,他想起去年那夜。葛成起事那夜,孙隆狼狈的爬过他家矮墙,跌落在地上……

“七十多的年纪,竟是晚节不保啊。”申时行闭着眼,嘴里却在念叨着。

孙隆晚节不保,是天意,也是人为。不期而至的水灾造成丝价大涨,加上榷征的滥觞,机户杜门罢织,织工皆饿死。才有后来的民变。

“可今年同样是丝价大涨啊……为何就没人闹了?就算魏取消了机税和缎税,但是苏杭的榷关一直都存在的。”

申时行一直闭着眼,对周遭避而不见,却不知有个小秃和尚已坐在竹林外,好奇的看着他。

“啊!”申时行忽然叫了一声,“我知道了……”

倒把小秃子吓了一跳:“休休居士,您知道什么了?”

“哎呀,你这小秃子,”申时行咻地一睁眼,“给老夫吓一跳!”

小秃子和尚拍着胸口,惊魂甫定一般:“休休居士,你一直在念叨,念叨啥呢?”

“你好奇?”申时行乜着他道。

小秃子和尚老实的点点头。

“切,耳根子不清净,你师傅就没教导你,六根清净才能远离烦恼?”

“小僧最大的烦恼是舌根子,而非耳根子啊。”小和尚眨巴眼睛,“休休居士,您就说嘛。”

申时行不想打岔说笑,于是对他道:“老夫在想啊,孙太监和这个魏太监,两人到底有啥不同?”

“哦……”小和尚有些不懂,“他俩有啥不同?”

“你瞧啊,孙太监灰溜溜的跑了,魏太监气昂昂的来了,这就是不同。”

小秃子和尚脸有不屑:“这谁不知道?”

“呵呵,你就不知道,他们还有一点不同,”申时行笑道,“民力竭,他门下之力亦竭,期间者又何尝不竭?所以孙隆是只知民苦,而不知商苦,商民辗转相累,势且何奈?”

小和尚听得似懂非懂:“那,这魏太监就知商苦了吗?”

“是!不管他是真知还是凑巧知道,反正他做对了一件事。如果孙隆是竭泽而渔,这魏太监就是挖鱼塘养鱼而后渔,这两者区别大了。”

“那他可知民苦?”

申时行看着他,眼里带着些许意味深长之意,“民苦,知道又如何?你看民何时不苦过?我想哪怕千百年后,一样会是今天这样,民还是苦,一样的苦。”

“那要怎样才不苦?”

“读书,做精英,脱离苦海就不会苦了。”

小和尚睁着一双清澈而愚蠢眼睛道:“你们读书人口中最爱说一句,为天下苍生如何如何,原来还真只是一句说说的话,用来装饰锦绣文章的吗?”

“哈哈哈,”申时行闻言大笑,“老夫不给你这小秃子鬼扯,老夫还有紧要事要办。”

“啊,小僧知道了!”小秃和尚一拍光脑袋,“休休居士的紧要事,就是上回草鞋老道来说的事?”

“聪明得紧!难怪招你师傅喜欢。”

~3~

巡抚衙门的仪门之东,

曹时聘上任之初,就将此处辟为书堂及轩室,又凿池栽竹,甚是幽邃。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苏州城里有头脸的达官贵戚、巨室豪绅皆聚于此,共倡成立苏州工商联合会。

这事由太守周一梧牵头组织,申时行为会首,巡抚曹时聘、布政使、市舶司提督刘成、税使魏进忠,及八县县首等出席。商人则是苏州下辖的吴县、长洲、昆山、常熟、吴江、嘉定、太仓、崇明八县的商户代表。

申时行由曹时聘、周一梧作陪,于书堂中聊事。

此处清幽,炎炎天气被挡在了竹林外,书堂内,话音方落,曹时聘和周一梧两人都不由看着申时行。

申时行饮了茶,放下茶盅,这才不仅不慢又继续刚才的话,“昔日春秋,管仲治齐,官山海,寓税于价,取之于无形,使民不怒,遂齐国霸天下。”

“寓税于价?”

“参照管子的说法,假如盐铁专卖,每升盐酌量提价出售,每月可得倍于征人丁税。但在表面上看,朝廷确乎不曾征税,而不致引起百姓的愤怒。不仅国内如此,出口还可获取重利,这就是‘煮沸水以籍天下’,用取之不尽的资源使天下人都向齐国纳税。明白了吗?”

“下官明白了!”

“老夫觉得可以取个新名称,就叫转移税。你们想这道理,其实卖家最终并未承担税收,而是都转移到了买家那里,不管这个买家来之东洋,还是西洋。”

“道理下官是明白了,可是二税一,也就是每增值一两银,就税五钱,是否太高了?而且现下生丝、缎匹都涨的太快了,快到令人担忧。”

“那请教二位,就以生丝为例,一担上乘的湖丝在此地值银多少?贩东洋值多少?贩西洋又值多少?”

“呃……此地一担上好湖丝卖价60到80两,听说东洋价为此地数倍,而西洋价又是东洋的数倍。”

“所以价格非官府能控制的,既然涨跌不受控制,不如就定个保底价,或者叫起征价。”

“干脆就这样,”曹时聘忽然道,“正如管子说‘与民量其重,计其赢,民得其七,君得其三。”

“呵呵,抚台的意思老夫明白,不如……老夫给出个主意?”

“下官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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