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藤惠惠跟随明香子来到了食堂，此时已近黄昏，明香子一整天没吃饭，饿的前胸贴后背，但是因为在模拟仓里被甩的够呛，所以一点食欲都没有。

两人在食堂转了一圈又走了出来，转转悠悠的跑到了曙光广场上。

曙光广场是近几年才修建起来的，起初由亚当斯提议修建，常满津最终批准了这个决议。

在任何一个时代，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都是必不可少的，虽然有些时候后者可能会被压缩，但是人终究不是只靠着食物就能活下来的物种。

一个用来放松心情的广场，可以给人营造一种和平年代的错觉，这种错觉虽然短暂，但是却能省下很多自杀者的尸体和崩溃者的癔语。

广场自然是要有水池的，水池里自然是要有鱼的，远东基地不缺粮食，不是那种可以果腹的不缺，而是那种水塘里的散养着鱼都不会有人偷捞的不缺。

两人找了一块草坪坐了下来，明香子走了这一路之后身体总算感觉好些了，呕吐感一消退，饥饿感又席卷而来。

“咕噜……咕噜……”

“……”

“……”

“我就说会饿吧~”

“我……好吧，确实有些饿了。”

“喏，我们刚才经过食堂的时候我买了这个。”

加藤惠惠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明日香，那是两个包子，暗褐色的包子看上去就口感不佳，但是里面的肉确是货真价实的。

这个时代不会有人在意面粉的精细程度，作为一个肉包子，肉这个字，就代表了高大上。

明香子也不纠结，她拿过包子便小口小口的啃了起来，虽然她的吃相很优雅，但是速度一点都不慢。

加藤惠惠看着逐渐暗淡的天空，在基地里的大多数地方，只要天气晴朗，就可以看见夜空中的无数星星，但是唯独在广场上是看不见星星的，因为广场上有电灯。

在基地里的绝大多数地方都还在用煤油灯的时候，曙光广场上的路灯却是电灯，基地甚至为此专门铺设了单独的电线。

基地里的老人们走进这个广场的时候，都会以为自己身处几十年前的时代，而每当这些老人们向新生代的孩子描述人类曾经的辉煌的时候，他们总会说“你去过曙光广场吧，告诉你哦，在以前我小的时候，那种地方，全世界到处都是……”

当然很少有孩子会真的相信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用电力照明这种事情实在太愚蠢了，明明能用煤油灯解决的事情却非要用电，如此挥霍的使用电能完全没有意义。

“你其实没必要那么拼的，复国不在一时，保住身体最重要。”

明香子愣了一下，最后一口包子咬到一半停住了，过了几秒又把包子一口吞了下去。

她嘴里嚼着包子，看上去鼓鼓囊囊的。整个人则躺在了草坪上，和加藤惠惠一起看向没有星星的夜空，

“怎么？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明香子小姐，我这是很认真的在劝你哦，没必要和常煊俩一较高下吧，她的情况你比我清楚多了不是吗？那都算不上人类了。”

“我知道知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嗯……也对哈……不较劲就不是明香子了……”

明香子听后突然转头看向加藤惠惠，

“你……刚才……”

“啊……明香子，小姐。”

“嘁……你是故意找茬是吧！”

“我怕说漏嘴嘛~万一在外人面前也顺口叫出来了呢？还是谨慎一点好吧。”

明香子转过头来看向天空，她的上方，除了黑夜还是黑夜，灯光如此耀眼，以至于连月亮都显得有些黯淡。

“其实……我已经不想复国的事了……”

这次轮到加藤惠惠愣神了，

“明……您不能这样啊！就算现在情况复杂，但是殿下的意志……”

“惠惠，你可能一直没有注意到，远东基地的民族构成实在是太复杂了。”

“……”

“你知道以前远东军区的统帅是谁吧？”

“安德烈·格奥尔吉·乌里扬诺夫？是这么念的吧？”

“对，据说他是一个联盟派的人物。”

联盟派，就是指那些向往昔日联盟时代的人，联盟尚未分裂的时候，曾是世界上唯一能与帝国对抗的国家。然而一个联盟，当它被称作“国家”的时候，它的覆灭便已注定。

“安德烈并不是我们队长那种简单的联盟派，我们队长总说自己是联盟的人，可能是她崇尚联盟时代的强大，但是安德烈，他崇尚的是联盟时代的……怎么说呢……精神，联盟的精神。”

“联盟的精神？”

“对，就像现在这样，所有人类组成一个大群体，不分民族，不分贵贱，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但是基地里的人们并不一样，大家都在遵循自己的文化习俗，就像我们的队长就从来不吃包子……”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可能对这些事情不敏感，但我能感觉到这种违和感。”

“违和感？”

“你还记得吗？妈妈教我们读书的时候，曾经给过我一箱书，我看完后你也想看，但是妈妈没有给你，而是给了你另外的一些书。”

“嗯……好像有点印象……我印象中，妈妈给我的书里有求生指南，还有……一些医学类的书。我当时吵着要你的书，差点气哭了。”

“那你知道她给了我什么吗？”

“什么？”

“政治书，讲政治，制度，历史，讲战争，国际形势，意识形态之类的……”

“呃……政治……是什么？国际形势？意识……形态？这些东西好看吗？”

“……不好看，也很没用，至少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很没用。”

“但是能让你感觉出基地里的违和感？”

“唉……是的。”

明香子叹了口气，语气里完全没有一丝为之得意的样子。

“我有时候觉得，或许妈妈教给我们的东西是错的。”

加藤惠惠沉默不语。

“虽然妈妈常说，这些东西是我父亲要求我学会的，这些思想，是他的遗志，但我有时候觉得，或许时代已经变得太快了，快到就算英明如父亲，也未能预料到现在的情况。或许安德烈的想法更适合我们，也更适合所有人。”

“那您打算怎么做？”

“我……我不确定。”

明香子陷入沉默，加藤惠惠坐了起来，看向明香子的背影，

“明香子小姐，我听说我们家族每代人都要宣誓效忠，但是我好像还没有。”

“是吗？我倒没听说过，怎么了？”

在明香子疑惑的目光中，加藤惠惠，这个面容青雉，甚至有些婴儿肥的女孩，把右手握拳放在胸口，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公主殿下，无论您打算怎么做，我都将伴您左右，亦如我的父母般向您效忠，我始终是您的剑，需出鞘便出鞘，需无形时，便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