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随处满,流乱逐风回。
洁白的雪花随风飘舞,落在地上沙沙作响。
彭城郊外,一大群甲士冒着细密的风雪,护着四辆覆着点点雪花的马车缓缓驶进了彭城。
打头的马车内,刘义真、刘义隆兄弟俩依旧聊得热烈。
当然最热烈的还是刘义隆,就属他问题最多。
刘义真则是被动应付,回答也总是棱模两可。
刘义康、刘义恭因为年纪要小些,小心翼翼的坐在一边,听着两位兄长就现下局势进行讨论。
“仲兄,弟还有个问题。”
刘义隆很认真严肃的看向刘义真。
还有问题?
刘义真看着自家这个问题弟弟一阵无语,不过看他那严肃认真的样子,刘义真还是接过话道:“想问甚?”
“仲兄!”
刘义隆想了想,抿抿嘴道:“你说阿父让朱右军出任江州刺史到底是何意?”
这个问题,刘义真还真没有仔细想过,他只以为刘裕此举自有其打算。
现在听刘义隆那么一问,再结合这个时空原有的记忆,刘义真眯着眼看向刘义隆道:“三弟你想到什么了?”
“倒也不算什么。”
刘义隆答道:“就是有自己的一点浅见,弟总觉得阿父此举多少有些大胆。”
“哦...?”
刘义隆这话倒是让刘义真来了兴趣,说道:“不妨说说看。”
“嗯...”
刘义隆稍作思考,便很认真的说道:“胡乱以来,朝廷不得已偏居江左。自中宗元皇帝至今,我朝疆域,广狭无恒。”
“扬、荆、徐、豫自不用说,乃我朝重镇也。”
“扬州更是京辇神皋,京畿所在,我朝大半的谷帛皆出自扬州,扬州之富裕堪比关中。”
“故自元皇帝始,扬州一域非帝王至亲,权臣宰相不可为。”
“荆州居上流,甲兵所萃,号曰分陕。徐曰北府,豫曰西藩。”
“江、兖、雍、梁亦称雄据,益、宁、交、广,青斯为边寄,冀、幽、并名存而已。”
“其中又尤以江州地利更为要冲。”
“阿父让朱右军出镇江州看似并无不可,实则在当前形势下却也冒险了些。”
听到刘义隆这一通分析,刘义真禁不住眉头一挑。
这个臭小子在另一个时空果不愧为一代明君,就他这席话远超过朝中诸多大臣的见识。
不过,就目前形势来看,让朱龄石出镇江州虽然冒险了些,却也并无不妥。
当然此冒险并非指朱龄石不可信任,而是在禅代之际选择朱龄石出镇江州,而不是王、谢这样的士族出镇,确实大胆。
想要代晋建国,不论如何都是要得到世家大族的支持。
像江州这样的地方,若委派王、谢二族中任何一人去往镇守,都将在政治上取得更为重要的筹码。
但是刘裕却选择了朱龄石,这不得不说是个大胆的决策。
“阿父自有阿父的打算!”
刘义真凭着这具身体原有的记忆,略作沉思后说道:“自元康元年分扬州之豫章、都阳、庐陵、临川、南康、建安、晋安,荆州之武昌、桂阳、安成十郡设置江州刺史以来,江州确实有其举足轻重的地位。”
“江州之地流民众多,兵源充足,自江陵至建康,三千余里,流人数以万计,皆布于江州。这些流人,勇敢而尚武,稍作训练,便可为兵。”
“其二,此处商旅继路,经商者众多,他们大殖财货,买卖四方,故而使得江州之地四通八达。”
“其三嘛,就是这江州盛产粮食,粮储充足。”
“北人南渡以来,江州原有之荒芜土地变做了富庶的鱼米之乡。”
“江州之豫章仓、钓矶仓更是我朝出了名的谷仓。”
“当初朝廷空罄,百官无禄,惟资江州运嘈,才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建元年间蓝田侯王述曾谏阻庚冰移镇乐乡。”
“王述在信中言道:‘又江州当溯流数千,供继军府,力役增倍,疲曳道路,且武昌实是江东镇戌之中,非但扦御上流而已。急缓赴告,骏奔不难。若移乐乡,远在西睡,一朝江诸有虞,不相接救。’”
“可见江州不论是对建康亦或是上流之重镇武昌,其战略地位及其重要。”
“桓温叛乱,若非王羲之当时出镇江州,在荆、扬之间极力周旋,恐怕桓温篡权的阴谋会更早得逞。”
“现在阿父让朱右军出镇江州而非王、谢二族,想来也是有这层考虑在里面。”
“江州之重若非不得已,绝不会假于他人之手。”
“唔...”
刘义隆听了在一旁捏着下巴,沉思了好一阵才道:“仲兄所言却也不差,但是弟总觉得此举有些仓促。毕竟...”
刘义隆犹豫了一下道:“毕竟王、谢二族势力遍及天下,阿父如此安排,就是不知王、谢会有何反应?”
“无需过于担忧。”
刘义真说道:“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间自有卧龙、凤雏。”
刘义隆听得眼前一亮。
此话本是出自司马德操之口,司马德操三国时出名的隐士,庞德公称其为水镜先生,即司马徽。
时刘备在新野,得知水镜先生之名便前往拜访,二人在谈话中,司马徽说了这句话。
现在刘义真如此说,刘义隆当即便反应过来。
如今这大晋天下不过是苟延残喘,若非阿父力挽狂澜,晋室早已泯灭。
不论王、谢二族何等势力,经过桓温叛乱、孙恩起义以来,势力已经大不如前。
加之这些年,他们家老子有意打压世家大族,如今的大晋天下他们刘家才是一等一的大族。
奈何这玩意儿世家把持太久,所谓的士族还得他们说了算。
朱龄石出镇江州,即使王、谢二族有怨言,这会儿也得忍。
除非这些个大族还能再推出一个可以抗衡他们刘家的势力来,只是这个可能吗?
而且他自己即将出镇荆州,江州、豫州、南徐州、扬州这些重镇都在他们自己人手上。
谁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跟他们对着干了?
何况就如今这天下形势,怕也不允许这些世族再从中作梗。
既如此,还有何担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