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晨心中不由的嘀咕,这话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这老头虽然历任主薄,却是布政司直接委派下来,属治黄河总督府,不在一个体系中也就罢了。
就是这个主薄,总领兰县大小河务,水利政令,水利施工一把抓。
除了县令之外,兰县最不可得罪之人。
现在蓝城王动用十万百姓进南山砍树,惊动了整个兰县一应官员十七人。
瞅着下方浩浩荡荡、密密麻麻拿着各种砍刀,锯条,甚至还有拿菜刀进山的百姓。
头大如牛。
“大人,怎么办,要不等知县新任知县来了再说?”
主薄嗷嗷咆哮的话在场十几名主官没有一个回答的,马晨也答非所问的瞅向柳江。
兰县现在大小事都由县尉柳江负责。
所以,怎么办拿个主意吧!
“县令什么时候到任不知道,可这里的事情,耽误不得啊,要不,先将这事一五一十的上报给上面,让上面拿个主意?”
柳江摇了摇头,一声长长的叹息。
蓝城王一声不吭发动十万人伐木,等他们反应过来跑的最快的人已经到了南山了。
这已经足以说明很多的问题了。
更为严重的是。
蓝城王在兰县收买人心,而且当着他们的面收买人心。
这怎么办。
“烦球死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来了一位亲王啊,你说说,我们管理兰县政务,可亲王对封地也能管理,这不是权力冲突了嘛。”
“这我们今天颁布政令,明天蓝城王再颁布一个政令,那兰县岂不是乱套了。”
“可气的是,上面也没有具体的意思,我们管什么,不管什么,怎么管,这都没有一个准确的规定。”
“要我说就怪你们,还下马威,你看看现在,后果来了吧,还真就以修建王府的名义伐木来了,一动就是十万人,明目张胆的号令兰县百姓,还是尽快决断吧,等到开春,蓝城王承诺奖励这些人两万倾田地,可除了拿到奖励的那些人,难道剩下的人不给田,可给田,田从哪里来?”
“这个时候要是去阻止,那咱们县衙就彻底跟蓝城王势不两立了。”
众多官员也跟着苦恼诉苦,眼看着自己所辖百姓不经同意的滥砍滥发,之位挣那一百文钱,就深觉头大如牛。
“既然如此,那就回去吧,先请示州府大人,再做决断。”柳江盖棺定论的说道。
马晨等人都相继点头,表示同意这样的处理方式。
可旁边的主薄却不干了。
请示,处理,这没有七八天怎么可能有处理结果,就算是等处理意见下来,那还要执行,可这十万百姓现在就在南山滥砍滥发。
哪怕是砍南山一颗树木,那也是定罪关押的,更不要说鼓弄十万人。
等到十天半个月平息来,南山就要被砍没了。
“不行,在请示之前,必须先勒令蓝城王停止砍伐。”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睛,要让柳江去阻止蓝城王滥砍滥伐。
“崔世成,若是我去阻止,同意自然好说,可蓝城王不同意又该如何?”
“难道你要本官出动衙役,羁押蓝城王?”
“又或者,说蓝城王谋逆,让兰州卫镇压蓝城王?”
“动动脑子,别一根筋的为了兰县千秋计,我们还管不到亲王头上,就算是阻止,你觉得就凭府衙内那一百多个酒囊饭袋就能约束住蓝城王?”
“说句不好听的话,人家砍了我们的头,连布政使也没有办法让蓝城王定罪伏诛。”
柳江也是被搞得心烦气躁,忍不住怼了起来,说罢,甩着袖子怒道:“我们走,南山的事情,等上面有了通知,再决断。”
“柳江,柳江,好,好,好,你们不敢去,老夫去。”主薄崔世成也被激怒,勃然大怒一声,甩着袖子冲下了山。
这些人,一个个都争权夺利,哪里为子孙后代想过。
砍伐南山就是断子孙后代生存之根本,只利一方,祸害八方。
崔世成与众人立刻分道扬镳,而后冲下来栖云山,来到了南山边缘。
远远的,就听到嗡嗡的议论声。
“你说我们真的只需要将木头运到蓝城王府府邸所在,就能获得一百文钱吗?”
“应该不会有假吧,反正也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先弄一根回去看看情况。”
“说不好,虽然北方天气如此,可我听说,凤阳程家村程老三,拔得头筹,到现在奖励都没有分发下来。”
“那可是万顷良田啊,一百头耕牛啊,如果能拿到,那今后就是真正的地主豪门了。”
“嘘,小声议论,那可是九皇子,我觉得没有必要骗我们。”
“唧唧歪歪的废什么话,快砍树,没有个斧头,天寒地冻的,就你们话最多。”
“老七,爬到树梢上面将这绳索给绑好,别到时候看着看着,砸死人那麻烦就大了。”
“快砍快砍,树又不是我们的,只需要砍下来送过去就能拿一百文,赚大发了。”
漫山遍野中到处都是这样的声音,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四五个人围着一颗一人粗的树砍,还有壮实的劳动力就两个人开始砍。
就这么一开始,就有一万多颗松木在被同时砍掉。
山腰上,山谷中,山脚下。
已经不用他保证,按照这么砍,一天的时间,平掉一坐上的松木,完全没有问题。
树木茂盛之地多降水,地下水丰富,尤其以山林,大型的植被山脉为最。
经过他这么多年的研究,形成三十多条河流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在松根水,南山有大面积的松树,这些松树会在地下产生松根水,并在地势低洼之处冒出地下,形成不会断流的小溪。
等到一条条在林中的小溪向地势低处流动并汇聚一起,就形成了一条常年流动的河流。
这是苑川河,雷坛河形成的主要原因。
万万不能破坏这里的松林。
“住手,都给本官住手,你们不能砍这里的松木,你们这是在犯罪,凡是砍伐一颗松木者,定罪论处充当苦役。”
急忙之中,主薄崔世成一手抢过一个正在砍树的壮年手中的长刀,对着周围百姓咆哮怒斥了起来。
“你干什么老头,快把我的刀还回来,看在你年老体迈的份上,放过你。”
被夺走刀的壮年本来还要生气,可抬头一看是个比他爹都要老的老头,就伸出手比较和气的索要。
“我是兰县主薄,现在珍重的告诉你们,你们不能在这里砍树。”
崔世成完全没有还刀的意思,并且举着刀原地对着周围大喊,试图在吵闹的噼里啪啦声中压盖所有声音,劝导伐木的人回家。
可这完全没有用,除了壮年周边十几人,其他人都没有鸟主薄老头。
“什么主薄不主薄的,没见过,将我的刀还给我,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壮年再次索要,着实是看在老头年老的份上,要不然早打趴下了。
“你这样做是犯法的。”崔世成也见喊不动,就想要劝面前的壮年。
“犯不犯法的我不知道,反正这事蓝城王给我们派的活计,一根木头一百文钱,别打扰我砍树,快点还回来,要不然真对你不客气了。”壮年已经在爆发边缘了,算是在极力克制。
“蓝城王也违法了,他不能这个干。”崔世成愤恨的怒吼。
“他娘的,给脸不要脸,老子管你是谁,有本事你去跟蓝城王殿下说去,在这里唧唧歪歪的。”
壮汉怒骂一声,上前一步抓住老头的手腕,就将刀夺了回来。
“滚开,再叨叨个没完,老子一刀剁了你,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欺软怕硬,不敢去找蓝城王殿下,来这里找我们麻烦,真当我们好欺负是吗,老子实话告诉你,老子还是当今陛下的老乡里,怕你个球?”
崔世成也完全不怕,伸手抓住壮汉的手,玩命的怒道:“你们,你们不能再砍树了,你们这是触犯了大明律。”
“撒手。”壮汉怒道。
“不放,除非你……”崔世成倔强道。
可话还没有说完,壮汉抡起膀子一甩,对着树林怒吼道:“除非你大爷,大哥,二哥,这狗官一看就是贪官污吏,要不我们一刀宰了这玩意。”
“宰你大爷,老六,将人绑了,等咱们回去的时候,一并带回去交给方大人。”林中传来崔世成喊破喉咙都没有得到的回声。
“得咧!”壮汉应声,身旁几个小伙子就蜂拥了过来,将完全没有抵抗力的崔世成绑了起来。
“你们不……唔!”崔世成还要继续劝,就被堵住了嘴巴。
澎!
澎!
澎!
壮汉再次拿刀砍树,边砍边怒骂道:“要是有锯条就好了,这玩意看起来真他娘的费劲。”
崔世成的出现没有影响到半分伐木大军。
漫山遍野之中传着嘈杂的砍树声。
“方大人有令,树林中禁止生明火,违者,斩!”
“各营相互监督,举报者有功。”
“所有人天黑前必须返回,不得有误,各营营正负责,若有丢失人口,营正连带处罚。”
“如遇猛虎野兽,敲锣通传,各营互助。”
林中传来阵阵巡视警告的声音。
南山外。
方孝孺一脸冷漠盯着山林道:“将那个兰县主薄送回兰县府衙,告诉柳江,想要定罪蓝城王,除非告御状到奉天殿,即便如此,也不见得能定罪一位当朝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