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午饭。”
刑侦人员端来了两个铝碗,馒头和白菜汤。
一周了,苏岑已经不记得在拘留所吃了多少顿大碗牢饭。
起因是一周前的一场谋杀案,他被列为重大嫌疑人。
苏岑抬起戴着手铐的手,拿起一个馒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面团发酵不好,发黄,而且泛着酸味,底部被水泡湿,尝起来带着一股恶心的濡湿感。
这些天他也没怎么睡好,床板很硬,夜晚很冷。
但总得来说,比在监狱里踩缝纫机踩得冒火还是要舒服一点的。
嗒!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闭上了眼睛,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今天的审讯员是女性,这个走路的声音,是长筒靴。
身高大概在175cm,体重125斤上下。
臀围90,腰围62,胸围……
苏岑微微蹙眉,有些怀疑自己的感知,喃喃地道:“100?不会是假的吧。”
很快,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就印证了他的猜测。
苏岑挑了挑眉,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微笑。
果然,自己的感知还是一如既往地准。
啊,真是轩然大波啊。
审讯员见这少年的视线盯着自己胸口,笑容轻佻,微微蹙眉。
“这里的午饭吃得惯吗?”
很快,女子就露出了一个标准得挑不出瑕疵的微笑,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审讯室很暗,没有开灯,三面都是墙壁,空间极度狭小。
苏岑面前是一扇铁窗,和审讯员面对面,气氛非常压抑。
冰冷的手铐箍在他手腕上泛起钝痛。
八月底下了雨,天气很是闷热,逼仄的密室让人呼吸都感到一股烦躁。
“挺好的,管饱还免费。”
苏岑点了点头,吃了两口老面馒头,觉得有些难以下咽,瞟了瞟她的胸口,又迅速收回视线。
“很好看吗?”
审讯员是新来的,非常漂亮的一个年轻女孩,约莫二十来岁,不像以往的审讯员那般严肃。
“不仅好看,还很下饭。”
苏岑淡淡地道。
这不是好色,是人类普遍具有的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昨天来审讯的是一个地中海,古板严肃,咄咄逼人的老头,说话时唾沫横飞,牙齿被烟熏得泛黄,苏岑没有进食的欲望。
“呵呵~耽误你一点时间,友好交流一番,没问题吧?”
女子拿着手中的钢笔,反复扭动着笔帽。
苏岑看了一眼她脸上的微表情,心中顿时了然。
人在吃饭的时候,精神会比较放松,也是容易看出破绽的时候。
“美女邀请我来一次深入交流,我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是的。”
女子闻言,秀眉紧蹙。
“那尽快干正事吧,前戏太长了。”
“不必拘谨,可以就当作是一场聊天。”
“快进,前戏太长了。”
少年语气平静,又重复了一遍。
像是在看片的时候,忍不住想要快进。
女子脸色黑了下去,略微有些羞恼。
“姓名?”
“苏岑,岑参的岑。”
“岑参是谁?”
女子略微有些尴尬。
“唐代有名的诗人,你怎么一点文化也没有?”
苏岑扫了一眼她的胸口,暗自想道:“果然脑容和波容成反比。”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已经是二十二世纪了,你以为还是一百年前呐。”
女子淡淡地道。
“年龄?”
“芳龄十六。”
“芳龄?噗嗤~”
审讯员一下子笑了起来。
“有问题吗?我长得很差吗?”
苏岑从容地吃着馒头,反问道。
“没有,客观评价,你是我见过的,五官最精致的人。”
女子仔细端详了一番,面前男孩的长相,堪称完美,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可能女娲在捏泥人的时候,在这样的人身上花了很长时间。
“但是,你黑眼圈很重,面色憔悴,最近还腰膝酸软,你肯定经常来手艺活吧?”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纵欲过度,是可能导致肾虚的。”
审讯员一本正经地道。
她没有打算用那种很传统很严苛的审讯方式。
她的审讯是以一种“朋友”的身份,半开玩笑的聊天的方式进行。
至少苏岑放下了戒备。
“什么纵欲过度?”
“你这人,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苏岑微微有些脸红。
“手艺活对身体有害,会导致记忆力衰退,精神萎靡,年轻人要注意节制。”
“我在拘留所这个星期睡不好,每天都失眠,所以才有黑眼圈,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岑很是认真地道。
“咯咯~”
女子只是抿着嘴笑了笑,又和他唠嗑了几句,待到气氛缓和了很多之后,她便问道:“他们说,你杀了张磊。”
“我为什么要杀他?”
苏岑反问道。
“你班上的同学反应,你和他关系不好。”
“除了同桌以外,我和班上所有人关系都不好,难道我要把他们都杀了?”
“你以为我是爽文男主啊?什么修罗,什么战神,人家瞅我一眼,就要灭人满门?”
他直视着审讯员的眼睛,翻了翻白眼。
“你是第一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也是张磊最后见到的人。”
“我确实是第一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也是张磊最后见到的人。”
苏岑很坦然地承认了,随即话锋一转。
“但是你凭什么认为,是我杀了他?”
“死者的死因是颈动脉出血,利器贯穿伤,那把三棱刺,你怎么解释?上面有张磊的血,还有你的指纹。”
“三棱刺是凶手留下来的,我只是在案发现场捡起来看了看,然后正好撞上了赶来的刑侦人员,就是这么不凑巧而已。”
“可是经过我们的检验,除了你的指纹以外,那把三棱刺上面没有任何指纹。”
“凶手为什么要有指纹?”
苏岑表示不解。
审讯员反问道:“人怎么可能没有指纹呢?”
苏岑身体前倾,凑过来,看着审讯员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似乎贴着一些晶莹的亮片。
他用一种很缓慢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道:“你怎么确定,杀人者没有戴着皮手套呢?”
“再说了,杀人者一定是人吗?”
审讯员略微有些讶异,顿了片刻,看了看报告,又仔细端详了他一番,然后揭开钢笔的笔帽,在审讯纪录上写了一段话。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去学校的体育馆?”
“因为我知道他会死,所以我去了。”
苏岑理所当然地道。
“你知道他会死?”
审讯员挑了挑眉。
“我做了个梦,梦见体育馆里面死了人,我这样说,你会相信我吗?”
苏岑很是认真地道。
审讯员没有说她是否相信,手指轻轻叩着桌子,目光游离不定。
“你是预知到张磊有危险,所以才去体育馆,想要救他?”
苏岑缓缓摇头。
“不是,我只是想要证实自己的梦,是否准确而已。”
“我是确定他死了,杀人者离开了,才去的体育馆。”
“如果我早一点去,没准自己也会遇害。”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张磊呢?”
“没有人会相信梦。”
苏岑轻声说道,从容不迫地端起捧着碗,喝了一口白菜汤。
味道很淡,连盐味都没有,只有少许浮在表面的淡黄色油脂。
“可是你相信了。”
审讯的女子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苏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自顾自地喝着汤。
“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放下汤碗,他淡淡地道。
“回家?你可是被列为谋杀案的重大嫌疑人,镇上的人都在传你是杀人犯。”
“可我总感觉,我很快就要出去了。”
苏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念头,但就是相信着。
“是的,就在你吃完这顿饭之后。”
审讯员眼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
这少年的洞察力,出人意料地敏锐。
“只是在这之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审讯员微微颔首。
“什么问题?”
女子看着他的眼睛,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前所未有地认真。
“你,是人类吗?”
……
“你可以回家了。”
看守所里的值班人员解开了他地手铐,开了门。
苏岑柔了揉红肿的手腕,那里被勒出来的红痕还泛着锐痛。
离开了这片狭小的空间,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他心中积郁的不满都渐渐消散。
他很不喜欢那种逼仄狭小的空间,就像是野兽会本能地抗拒牢笼一样。
办公室里,审讯员在椅子上坐下,思考了很久苏岑的表现,闭上眼,凝聚了全部的精神力,从笔筒里拿出了一支笔。
“嗯?红笔?”
咨询师略微皱了皱眉,很少有拿到这枝笔的情况。
隐隐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萦绕在脑海,她好像读到了苏岑的内心,但是又不太确定。
笔在白纸上以很是舒缓的速度书写起来。
一刻钟后,她缓缓睁开眼。
咨询师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她在纸上刷刷留了一行字,又连忙将手中的纸张揉成纸团,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拿起钢笔在给搜查队的纸质报告中记录了一句话。
“杀人者,非人类。”
但思来想去好一会儿,她又撕掉了,在给他们的报告中写道:“无异常。”
做完这些后,她就将门半掩着离开了。
“嘎吱~”
咨询师离开片刻后,那扇关着的门突然开了一道缝隙,一线白光照了进来。
来人的脚步静默无声,接着,一只手从那个垃圾篓里拾起了那个废弃的纸团。
摊开纸团之后,鲜红的几个大字格外显眼。
“傻逼,就知道你会偷看,哈哈哈哈哈(?ω?)”
“焯!”
苏岑低声骂了一声,将纸张揉成团,扔回了垃圾篓里,随后出了门。
审讯员站在楼上,看着那少年朝外面走去的背影,莞尔一笑,随即伸手从眼睛里取下了两片晶莹的美瞳。
那双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绚丽的紫罗兰色,美得惊心动魄,又像是妖异的鬼魅。
回到办公室,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思考了一会儿,纤细的玉指轻轻扣了扣桌面,随机拿出了一支铅笔,闭上眼,在白纸上开始速写。
沙~沙~
勾勒出的灰色线条缓缓组合在一起,变成了苏岑的模样。
“已初步完成同意识世界的链接。”
“意识强度波动较大。”
“觉醒能力未知,能预示到潜在的威胁,具有一定预测未来的能力。”
“看来找到同类了呢。”
女子轻声呢喃着,嘴角微微扬起。
回家的路上,苏岑一直在思考审讯员问他的那个问题。
按理说,他不应该感到困惑的。
可他就是觉得很奇怪,审讯员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而且,当他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竟然没办法给出答案。
“你,是人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