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南方某个小镇的原野上。
一行训练有素的士兵分散穿行在齐人高的荒草之中,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轰!
雷声轰鸣,闪电将漆黑的夜照得明亮如白昼。
士兵们身上的合成纤维阻燃作战服在夜色中忽隐忽现。
沙~沙~
厚重的军靴踏在泥泞里,带着轻微的阻滞感。
“阿东,你只管去服役吧,我等你回来。”
轻柔的女声在夜间有些突兀地响起。
士兵愣在了原地,左右看了看。
是幻听吗?
那是,阿莓的声音?
阿莓是他的恋人,那是在他服役的时候,曾对他说过的话。
“根据上面提供的情报,目标是夜行生物,现在极有可能就在附近,各单位保持警戒。”
对讲机里传来队长的声音。
“收到!”
“各单位报告情况!”
“一号,无异常,报告完毕”
“二号,无异常!”
“三号……”
轮到四号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
“四号,发现了什么吗?”
队长微微皱眉,正当他以为听不到回答的时候,对讲机里传来了四号略微有些打颤的声音。
“没……”
四号摇了摇头,从对恋人的思念中挣扎出来。
不经意之间,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一种错觉,他总感觉,自己好像被某种东西给盯上了。
“继续!”
报告继续。
轮到八号的时候,突然没有了声音。
“八号?”
“队……队长……”
八号的声音颤抖着,如堕冰窟。
“发生了什么情况?”
“我看到了六号。”
八号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六号怎么了?”
“六号死了!”
队伍里的成员一下子戒备起来。
“咔!”
手中的枪械纷纷上好了膛。
一股恐惧的气氛笼罩在了原野之上。
全队八个人都已经报过数。
那么,代替六号报数的,多出来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你胡说什么呢?”
这时,六号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
队长微微皱眉,众人心里顿时一松,紧绷的精神松弛下来。
“八号,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没看错,他就在我面前,尸体被开膛破肚。”
八号的声音几乎是陷入了崩溃。
闪电又一次将夜照得明亮,一具尸体倒在了荒草之中。
“马楼,你个**崽子,你他妈的咒我死是不是?”
六号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很是暴躁。
那确实是六号的声音,不会错。
马楼是八号的外号,这也不会错。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不免让人感到恐慌。
“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没看错!就是六号!”
众人闻言,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
八号说看见了六号的尸体,六号说自己还活着。
谁在说谎?
如果是六号在说谎,那么代替六号说话的人是谁?
不对,六号不可能会说谎,那就是六号的声音,而且只有六号会叫八号马楼。
所以,说谎的人是八号?
“你是不是看错了啊?”
“我真的没看错,你们赶紧过来!”
“做好准备,目标可能已经出现。”
四号闻言,端着枪,手指扣在扳机上,小心翼翼地越过那些茂盛的植被。
恍惚之间,他觉察到一旁不远处有了动静,目镜中探测到了生物的体温,于是赶紧举起枪。
“谁?”
“我啊!你小子一惊一乍地干嘛?”
说话的是六号,他从一旁的草丛里钻了出来。
这荒原上的植物长得很高,即便近在咫尺,也很容易被淹没视线。
小队执行猎杀任务,需要依靠红外体温探测仪。
“你没死?”
四号见到了他,依然有些紧张。
“废话,老子当然死不了。”
六号拍了拍他的肩膀,巨大的力道疼得这个新兵忍不住龇了龇牙,却也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队长,我和六号碰面了。”
“行,集中搜索八号的位置。”
很快,众人在一个草堆里找到了八号。
队长蹲下身,检测了一下他的脉搏和心跳。
“被扭断了脖子。”
队长沉声说道。
“妈的!”
六号一下子红了眼,八号是他的同乡,也是队伍里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
对讲机里八个人全部都汇报过情况。
如果他是在报告之后被杀的,那杀掉他的“人”应该就在附近。
那他在死前为什么会说,看见了六号的尸体?
众人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纷纷举枪看向四周。
那些在风里摇曳着的荒草,充满了未知。
“队长,红外体温探测仪没有发现反应。”
“怎么可能没有反应呢?是生物就会有。”
四号表示不解。
“也许,这是因为那个东西的体温,比蛇还要低。所以装置探测不出来。”
队长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
一击重锤打在了众人胸口,让人寒毛竖起。
漆黑的雨夜,齐人高的植被,能见度极差。
红外体温探测装置也无效。
而那个潜伏起来的东西,却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死它们。
“如果让那个东西流窜到镇上,会死很多人。”
“任务继续,以雁式阵型前进。”
队长看了一眼八号的尸体,用一种近乎冷漠,或者说是麻木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是!”
四号闻言,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白天还一起插科打诨的战友,现在成了一具尸体。
他只是个新兵,还没有成熟到面对生离死别也能无动于衷的地步。
队伍的搜索还在继续。
“阿东……阿东……”
恋人阿莓的呼唤在耳畔很是飘渺,即便是在那轰鸣的雷声之中,依旧是那么清晰。
四号神情有些恍惚,但很快就摇了摇头。
一定是自己过于思念了吧。
嗖!
身后的草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砰砰砰!”
转身,扣动扳机,子弹出膛的声音响成一片。
枪口喷吐出的火舌在夜里明亮地刺眼。
吱吱吱!
一只肥硕的老鼠倒在了地上。
众人心头皆是一松。
“这些被污染变异的老鼠最近也越来越猖獗了,迟早成为大害,应该好好清理一下。”
不知道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声。
“保持警戒!”
在队长的呵斥下,低落的士气又开始回升。
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和老鼠的声音间歇响起。
随着他们阵型的深入,众人也都逐渐习惯。
军靴踏过泥泞的片刻,队长清晰地感知到,脚下踩着了一片硬质物体。
他弯下腰,用手轻轻摸了摸。
棒状物,摸起来很光滑,两端大,有明显的凸起,中间略微窄小。
“腿骨?”
他喃喃地道,向前看去。
随着闪电又一次照亮夜空,他在这片荒地里,看到了散落的,成片的骸骨。
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伴随着老鼠吱吱的叫声。
众人似乎都能想象出老鼠在草丛里撺掇的声音。
“泽儿,有空多给咱打个电话,你一去外面,好长时间每个音讯。我们都念着你啊。”
老人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六号耳边响起。
六号睁大了眼睛,摸了摸耳朵。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听到老爹的声音?
老爹走了好多年了。
怎么会……
一定是你太累了吧。
六号打了个呵欠,嘴巴刚刚张开,正准备合拢。
整个身子却陷入了僵硬,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发声。
声音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扼杀在了咽喉里。
身后的草丛里,伸出了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颈。
一股强烈的疼痛袭来,他便失去了意识。
雷声再一次响起,像是在人耳膜上打鼓,震得人耳朵生疼。
六号被那只手拖进了草丛里,带动的响声都被淹没。
“都是人骨,我们要找的目标就在附近。继续前进。”
队长站起身,带领队员继续前行。
走了没两步,七号发现了不对劲。
“队长,六号不见了。”
他和六号一样,留在最后,居于雁式阵型的两侧,互相照应。
中间相隔的距离也不太远,只有几米。
“嗯?”
处在六号前面的四号回首,扒拉了一下草丛,没有看见六号的踪影,顿时心里也是一慌。
“六号?”
对讲机中无人回答,队长脸上阴沉了下去。
“报数!”
“1……2……3……4……5……”
“6!”
就在大家以为等不到他的声音时,六号的声音又一次在对讲机里响起。
“你不是六号,你是谁?”
队长铁青着脸,冷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
对讲机里传来的是六号爽朗的笑声。
带着讥讽,还有丝丝挑衅的意味。
关掉了通讯,队长终于也无法保持理智。
直到这时,他终于可以确定,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东西。
“之前在对讲机里汇报的人,不是八号。”
“它一早就杀死了八号,然后用对讲机给我们传递了信息。”
“可是队长,它怎么,可以模仿八号和六号的声音?”
四号左右看了看,都有些开始怀疑,这对讲机里队友的声音,是否都是虚假的。
“我们这次面对的,是具有高度智慧的生物。”
不多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众人寻着血液的味道,找到了六号的尸体。
如之前“八号”在对讲机里所说。
他整个人被开膛破肚,内脏消失无踪,嘴巴微张,眼睛瞪得老大。
“阿东……阿东……”
四号环视四周,双腿颤栗着。
恍惚间听到的恋人的声音,也变得愈发清晰。
八号和六号,是不是在死前也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如果是,那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吗?
“队……队长,我不能理解,它既然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掉八号和六号,那同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我们。”
“它,它为什么要这样?”
四号的心理防线已经接近崩溃。
“它之所以用对讲机传递信息,不是为了让我们产生错误的判断,只是为了制造恐惧。”
“制造……恐惧?”
“对的,那个东西,正在享受猎杀的乐趣。”
“它喜欢从精神上折磨猎物。”
“它一定是有绝对的把握,将我们全部杀死在这里。”
队长面如死灰。
“队长,那我们该怎么办?”
“作战计划取消,原路返回。”
队长咬了咬牙,连队友的尸体都没敢收敛,赶忙组织开始撤退。
“要快!快!”
雨下得更大了,小队撤退之时,步伐尽显仓促。
四号跟随在队伍里,时不时回头看看。
“阿东,我等着你回来娶我……”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今晚听到的声音,仿佛真的像阿莓在耳边温声呢喃。
就在他卸下心理防备之时,胸口一阵绞痛。
他低下头看去,是一只手。
尽管能见度很低,他仍旧能分辨出来,是一只手的轮廓。
如钢铁所铸造的手,从身后贯穿了他的胸膛,搅动着他的肺腔。
他想要发声,咽喉里却被粘稠的鲜血堵着。
“呃……”
轰隆隆!
雷鸣响彻夜空,那些奔跑的士兵们,耳边不断传来所思念之人的呼唤,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军靴踏在草地上的声音渐渐微弱。
队长不敢看身后,对讲机里却响起了一阵混乱的电磁声和杂音。
“报数!”
他明明没有说话,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1……2……3……4……5……6……7……8!”
八个人,一人不少。
可当他回过头时,偌大的原野上,只剩下了他一人。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永恒的幽暗。
……
小镇边沿的哨岗上,执勤的人员打着哈欠,开始交接换班。
“今天晚上雷暴天气,镇上的用电设备都停了,为了防止出现意外。”
“围墙上的高压电呢?”
交接的人员问道。
“那当然得开着了,总不能让外面的脏东西进来吧。”
哨兵打了个呵欠,看着那些高耸的铁栅栏围墙,心里没有来由地有些安全感。
半夜,狂风大作,银色的闪电像是要将天穹斩裂。
天空乌蒙蒙的一片,像是倒悬着的,摇摇欲坠的沧海。
轰隆隆!
管理电网设备的储存室,闪过一阵火花。
城墙上的探照灯也一下子黑了下去。
那些遍布在钢铁栅栏上的电流也悄然消逝。
执勤的哨兵在箭塔上方,靠着墙壁打着吨,睡意正酣。
沙~沙~
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夜里响起,很轻,微不可查。
一只手搭在了那个铁丝网上。
嘎吱!嘎吱!
金属被拉扯扭动时,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