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快亮了,远方天边厚重云层的上方有着偏向黑的灰,但下半部分却包裹了一层金黄。很快,它们的整个身子都将被照亮,那并不会很漫长。
杜宁坐在高楼的边缘眺望着远方,不久,他从包裹中取出一个长长的画板,纯白的纸张上有着一个人的形象。
他身材消瘦,穿着长长的风衣,面色冷峻的握着一柄长刀,长刀泛着血迹。
杜宁想了一想,总觉得还缺点什么。长刀上的血是谁的?他为什么面色冷峻?无论是什么样的情绪,什么样的动作,都一定是有缘由的。
一副好的画,是要用最简单的要素拼接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的。
他动笔了,如果源稚生在这里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此刻画纸上的细腻线条和他之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他先是在风衣男子的身后补上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长马尾的女孩子,面容有着一丝慌张。然后他又在画纸的边边角角画上了一只狰狞的爪子,爪子上粗大的青筋暴跳着,就像怒蛇张着大嘴,在冲男人嘶嘶弄响。
这样就好了,正义的骑士先生保护着姑娘,对抗着邪恶的怪物。一幅画就构成了,杜宁觉得很不错。
“好像还差点意思。”一个声音从身边响起。
“我觉得现在的发展应该就是这个样。”杜宁面无表情。
“是吗?我觉得应该是这样”那人从杜宁手上夺过了画笔,将长马尾女孩有些颤抖的嘴唇抹平,然后微调了她的眸子,让她用冷漠的眼神看向远方。
紧接着,他在女孩视角的尽头画了一只小小的指头,指甲很长,卡在画纸的边缘。
“女孩也在守护着骑士吗?”杜宁若有所思“他们不是守护与被守护的关系,他们是战友。”
难怪直到将公主带出来一路都没什么人来阻挡。
“为什么不杀橘政宗。”杜宁看向明“你应该知道,这样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次。”
“赫尔佐格的死亡并不是这场战役的终点,他的身后还有着一个操纵他的人”明看着远方的初阳“就像你认为绘梨衣、源稚生、源稚女是被操纵的棋子一样,其实赫尔佐格也是个棋子。”
“你想引出那个人?”
“不,起码这次不想。”明脸上滑出一丝无奈“事情正在变得复杂,我们必须及时脱出身去。你应该不会忘了咱们的目的是什么吧?”
杜宁没有说话,将视线看向了绘梨衣,她的脸上到现在还衔着微笑,看样子明根本就没打算让她看到真正的未来。
“我想看到的场面出现了吗”
“当然”
明轻笑着凑上前来,在杜宁的手上放了几张发现手上多了几张画卷。杜宁将它们打开,没有情绪的眼中瞬间多出了一丝神采。
片刻后,他将画放在腿上,脸上洋溢起笑容。
“这样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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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利的刀刃舞出一轮圆月,被砍中的死侍只是微微停滞了一下便继续前压。这点分量的攻击它们根本看不上。
“退下。”源稚生有些慌乱的低喝,他开始后悔让樱跟在身边了,现在的他正在取消言灵的释放,这种超规格的言灵解除释放比释放出来还要吃力,一个处理不好就会被那巨大的能量碾碎。
但令他失神的是,樱反而直勾勾的冲向了扑来的死侍们,金属刀刃在紧贴身体的黑色织物上反射着一道寒光,在源稚生的眼里划过漂亮的弧线。
当一个藏在黑暗里的忍者在正面发起冲锋,那一定是有缘由的。
‘知道本该成为你老婆的人是谁吗?’
我可去你的吧,你知道的太多了。
源稚生飞扑而上,抓住樱纤细的腰肢猛地向后方一甩,‘铛’的一声,尖锐的利爪和长刀碰撞在一起,夸张的火花在交点疯狂绽放。
双方同时被震退!在正面的蛇形死侍发出尖细的怒吼就要再度欺身而上,源稚生则是借着冲力退后半步,双手握住蜘蛛切高举至身后,轮舞!利用超高血统带来的强大基础力量和手腕的精细操作,刀在越过头顶的瞬间达到了最高速。快如闪电的刀茫在空中疾走。
北辰一刀流·切落!
蜘蛛切几乎是瞬间就靠近了地面,蛇形死侍张牙舞爪想要挥击,那本能割裂空气的指爪却只是在空气中颤抖了一下,它保持着怒吼的表情,脸上却出现了一道细细的丝线,空气迅速顺着丝线向里填充,它的身体被分开了。
一破!
源稚生还未停下动作!又是一头蛇形死侍从2点钟方向冲了上来,源稚生借着蜘蛛切下落的冲力迅速弯腰,身体冲向右前方顺势归拢蜘蛛切,直视死侍再次挥刀。
这是教科书一般的变招!切落瞬间便在源稚生精妙绝伦的控制下演变成居合,第二头死侍只是瞬间便被高速运动的刀茫拦腰斩断!
二破!
“噗...”
第二头蛇形死侍被斩断的瞬间源稚生喷出了一口鲜血,强行取消言灵的反噬还在冲击着他的身体。他强行站稳身子,感觉自己都快抓不住蜘蛛切了,强行取消言灵巨大的能量开始在体内乱窜,它们叫嚣着,狂舞着冲击着源稚生的身体,感觉就像被一只巨熊拍在了身上。
一个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退后。”源稚生闷喝。
樱没有说话,她小小的身子对比进了食的蛇形死侍来说差得太多了,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站在了源稚生的身前。
三只尖锐的利爪从天而落,那是第三头第四头第五头蛇形死侍一起冲了上来。
“辛苦了...”
低沉嗓音落下的瞬间,面露狰狞的源稚生猛然松了一口气。一个黑影从他的身后迅速窜出,三头死侍齐齐飞了出去。
无与伦比的强悍肉体!源稚生的长风衣夸张的鼓了起来。刚才对方从他身边冲出来的时候,带起了一阵狂风!他还是第一次碰到体质这么强大的混血种,甚至不逊色于自己。
樱一下子就被刮飞了,不对,准确的说,对方竟然采用了和源稚生一样的方法把她甩在了身后!樱挣扎着爬起身,一脸郁闷的站在源稚生身边,她已经没有冲上去的必要了。但奇怪的是,她微微低着头的身子竟然在颤抖着。
这名冷傲的女忍者在刚才面对死侍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少主...”
源稚生看了她一眼,樱慌忙的低下了头。看着她这般慌张地姿态,源稚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多想,毕竟现在当务之急的是快速清理死侍,这间大楼里还有很多无辜的人正在面临危险。
他将目光放在了那个正在和蛇形死侍激战的男人身上。男人并不高大,甚至说那潜藏在绿色大衣下的身影隐隐有些佝偻的意味,看起来从事的是长久弯着腰的职业。
但和身形相比,源稚生竟然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无比强大的力量,他没有任何武器,只是挥舞着自己的拳头,但就是那渺小的人类的拳头,每一次的挥出都能击飞一只身长超过三米的蛇形死侍。
源稚生该收回那句话了,对方的血统不是不逊色于他,而是比他强得多。源稚生再度握住蜘蛛切,迅速加入了战场。
“感谢您的帮助,等死侍被清理干净,整个源氏重工都会高呼您的大名!”源稚生挥刀砍在一名死侍的身上。
“哦...哦...不必了。”男人突然看上去有点紧张,手中的动作都慢了一些,一头死侍趁着这个机会突破了他的战线,利爪直逼胸膛。
“小心!”源稚生一刀将那只利爪斩断。
“哦...不好意思...我老啦”男人藏在面具下的脸都憋红了。
自己竟然拖后腿了!该死的家伙们!
他的动作再度迅捷了起来,甚至比之前还要威猛,就像个在家长运动会上的已婚男人,拼命地迈着老胳膊老腿。一头又一头死侍被迅速打翻在地,男人欺身而上,一拳又一拳的打在它们的身上。
很快,两只蛇形死侍竟然被他活生生的打死了!紧接着他偏过了脑袋,潜藏在面具下的双眼发出摄人的金光。一头因为身形瘦小没能第一时间加入战场的死侍紧紧地趴在了地上。那是等级的压迫!是食物链上层对下层的压制!
好厉害的人!源稚生砍下第五头死侍的头颅,眼睁睁的看着男人将最后一头死侍压在地上,那头死侍发出锐利的啼哭,正常情况下这只是在怒吼,但源稚生不知怎的,总感觉那只死侍真的在哭泣。
最后一只蛇形死侍也被活生生打死了。男人意犹未尽的挥舞着拳头,嘴里夸张的叫嚣着“就这样吗?就这样吗?这根本不够我打的啊!”
真的没了?再窜出两个啊?让我多表现表现啊!
“前辈!大楼里可能还有很多死侍,如果您不需要休息的话,还请再帮我们一把。”源稚生走上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一旁的樱也立马走上前来,紧贴在源稚生身边鞠躬。
“哦...这位是你的女朋友吗?”男人轻声问道。
“不...”
“矢吹樱,感谢您的帮助。”樱快速抬起了头。
男人看着她的俏脸愣了半晌,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再开口时源稚生莫名在他的声音里听到一丝欣喜的味道。
“好,好,好!”
“稚生,樱,我们一起清理剩下的家伙们吧!”
“等等!”源稚生慌忙开口“前辈,我打算让樱配合蛇岐八家成员进行安顿受害者的工作。”
“前辈,我擅长投掷飞刀,一定可以为你们的战斗提供帮助。”樱开口,如果是平常她一定不会反驳源稚生的意思,但现在她突然有一种直觉,它告诉她不能在此刻退场。
女人的直觉是很危险的,很准确的,很不可思议的。樱也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么自信吗?看来我不用怕打起架来被自己人命中啦!”男人哈哈大笑。
源稚生茫然的弓着腰,保持着鞠躬的姿势。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突然觉得气氛不一样了?
“很好,樱!稚生!一起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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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昂热抬棍打在一名暴走族的腿上,年轻的暴走族扑倒在地,昂热轻巧的踩在他的身上。
“夜深了,好孩子就该回家睡觉。”
他的言辞十分温柔,但摄人心魄的黄金瞳在东京的夜色里毫不收敛的绽放着光泽。
但很可惜,他面前那些不到三十岁的杀马特年轻人们没有一个选择后退,他们大声地不停地嚷嚷着,喊着一个人的名字。那是昂热踩在脚下的人的名字。
他们嘲笑他,怎么那么轻易就被一个老头子夺取武器了?就这也配成为帮会的成员?赶紧滚回家喝妈妈的奶吧!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黄金瞳点燃之时,所有血统较低的生物都该受到压制,那是生物的本能。
昂热皱起眉头,弯腰观察起那名被打倒的年轻人。这个和卡塞尔学院学生一般大小的年轻人嘴边画着夸张的颜色,他生气的大吼着,吼着让身上的老东西下来,吼着要将那些嘲讽他的人撕碎。
张扬和混乱在这张脸上并存,但唯一没有的,是被打断腿的痛苦。
原来如此...昂热一掌将他打晕,面无表情的点燃一根雪茄,打量着不断走上来的暴走族们。看样子,这群家伙都磕了药了。
无论是致幻剂还是毒品,又或是某些促进基因突变的药品,那都是不能接受的。昂热轻轻地扭了扭脖子。
“言灵·时间零”
天地骤然变色,如果有人在这个堪称传说的领域里,他会有一种穿越了的错觉。那并不是身边的景色和人突然变化了,而是它们全都静止了。就像你在一家餐厅吃饭,吃着吃着突然升起一种恍惚的感觉,那不是你食物中毒,而是你突然发现身边密密麻麻的人都消失不见了,甚至餐厅的老板早就关门下了班。
只有你被遗忘了。
时间零的领域里,施展的人被世界遗忘了。
“他们都只是孩子啊...”
昂热低语了一声,从一名暴走族的手里取过了棒球棍,细心的将上面的钉子一类的尖锐物品抹平,开始在暴走族中游离。
他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棒球棍,一下又一下的打在他们的腿上,被打中的人都膝盖微弯,但还是站在地上。
突然,不同寻常的触感顺着棍子传来了。昂热眉头悄悄的皱了一下,越过那身影向前方走去。
许久后,时间恢复流动。
啪——震天的声响一齐响起,惨哼声紧随其后。成片成片的暴走族们惊呼连连,齐齐地卧倒在地上。‘八嘎!’‘口搂压路!’一类的言语此起彼伏,磕了药的他们并未感受到太多疼痛,但他们却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
昂热噗的一口吐出眼圈,双手叉腰偏过头,冷漠的视线向后方看去。
一片卧倒在地的暴走族里,十数个身影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他们转动着眼珠子观察着身边那群倒下的暴走族,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样子。
该怎么做?顺着他们一起躺下?
那不行,他们和那些小混混是不一样,他们更高傲,也更危险。
“潜藏在散兵游勇里的精英。”昂热轻笑。
果然,果然幕后的人不会只依靠那些垃圾一般的角色,他真正依靠的,就是藏在暴走族里的这些身影。这些都是高等级的混血种,他们都对普通的武器有着基本的抵抗能力。昂热甩了甩手,轻轻握住掉在手里的折刀。
孩子们只是被鼓动了,所以他不会下真正的狠手。但这些人不一样,他们不是孩子。
刺啦——
刹车声突然响起,又是数十辆改装车轰鸣着停在了马路边上。更多的暴走族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们握着棍棒,嘲笑着地面上的第一批暴走族。
显然,这些人并不是一个帮派的。但同样,这些人里一定也有着特殊的存在。
人还蛮多的,昂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但他的旁边,也有人。
螺旋桨的声音由远而近,卷起一阵狂风,吹得昂热西装上衣猎猎作响,像个披风一样在后方飘荡。它停在昂热头上十米的位置,抛下扶梯,数十个倩影从直升机上下来了。随风飘荡的裙子下,是一双双匀称又细长的腿。暴走族们纷纷抛去了媚眼,吹起了口哨。
有趣的是,这些漂亮的女孩子们虽然是顺着扶梯爬了下来,爬这个词语一般是不能用来形容女孩子的,因为那一点也不优雅。但这些女孩子爬下扶梯的动作都是无比的风情万种,优雅又迅捷。
但有一个身影比他们还快,那是一个脸上还有着乌青的老头子,他甚至都没有用扶梯,嗖的一下就从飞机上跳下来了。紧接着他迅速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小跑着来到了昂热面前,发光的脑袋在直升机的大灯下像个电灯泡一样反光,但他一点也不在乎,脸上洋溢着笑容。
“老师!”
“你来了。”昂热面无表情的脸上涌出一丝笑意。果然,还是自己教出的孩子最好,看这脑门儿,多亮!
犬山贺笑着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看着暴走族们,冷哼了一声。
一众长腿美女迅速围了上来,不知从哪掏出一柄柄武器来,香风迅速将昂热包裹,他蓦然发现,自己体内的血液竟然像多年以前一样沸腾起来了。
估计那些老伙计都会很羡慕我把,昂热心想。
“好了,快点结束吧,想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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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重工,天台。
当——当——当——当
鞋子后跟在墙壁上不断撞击的声音在天台上回响,杜宁将手中的画对准了升起的太阳。
“源稚生会有真正的父亲,那个父亲和所谓的老爹完全不一样,他不会跟他讲空大又累人的武士道,只会给他做一碗热气腾腾拉面,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虽然我最想看到的景象还没有看到,但这一幕也不算让我失望。”
“昂热被香风包裹着,身边就是自己最爱的学生,虽然那个学生恨了他很久很久,但终究在心里保留着最崇高的敬意。他是幸运的,百年前的那场战役他活了下来,但他也是不幸的,因为活下来的只有他。”
“他活在恨意里,活在过去。但他终究还是幸运的吧,起码还有人生在他心里落下了影子。他不是孤单的人。”
“最重要的是,那个学生还是个拉皮条的,对不良的老人来说这可太棒了。而且,他脑门儿贼亮。”
“不错,不错,很有趣。这一场作为开胃小菜还算过关。”
他脸上洋溢着名为幸福的微笑,就像个吃到了美食的孩子。将画放进包里,他双手合十,轻笑着低语:
“ごちそうさまでした(多谢款待)”
下一次来的时候,希望能吃到更美味的吧。他轻笑着站起身,回过头来看着茫然无措的姑娘。
绘梨衣不知何时醒了,远边的初日泛出柔和的光芒,轻轻地照在她红色的头发上,倒映出赤红色的虹光。
照往常来看,此时的她应该抓紧时间享受那抹金黄,但她的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瞳孔中流了出来,她茫然无措的看着远方的初日。
这是哪里?我怎么到这来啦?
那个太阳还是那么漂亮,但,sakura去哪啦?
明明他刚刚还在面前,认真的说着话,怎么突然就不见啦?
“绘梨衣。”杜宁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想出去玩吗?”
绘梨衣拼命地摇着头,在身上到处摸索着,寻找着自己的小本子。
但她没有找到,明明刚才那个小本子还在手上,她还在用它和sakura说话,怎么也不见了?
绘梨衣急的都快哭了。
“哦...”杜宁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向绘梨衣伸出了一只手。
“你不想玩的话,想见sakura吗?”
绘梨衣看着站在天台边缘的杜宁,他的背后就是那漂亮的初日,绘梨衣突然在他的身上察觉到了一丝非比寻常的善意。
和sakura一模一样。
她拼命地点头,走上前去。
源稚生会哭的吧,你多少照顾一下他的情绪啊,杜宁轻笑着握住她的前半截手掌。
身后,一架直升机从下方缓缓升起,如果犬山贺等人在的话,会发现这正是他们来的那一架。
杜宁拉着绘梨衣上了直升机,回过头来看着主驾驶上的女孩,满脸笑意。
“还算准时。”
带着厚重头盔的酒德麻衣冷哼了一声,在主控上操作,飞机缓缓升起。
杜宁再一次注视日本的初阳。
“好了,开始我最期待的环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