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听完杨重之言,不以为然的说道:
“哦?如此说来为父倒是孤陋寡闻了。说来听听,到底什么样的生意完全不需要与朝廷官衙有所纠葛?”
“回父亲,便是那海外边外的贸易生意。”
杨安楞了一楞,身体离开椅背稍稍前倾,表情认真的说道:
“不错。这些生意不在大明境内,确实与朝廷衙门再无纠葛。
但这些化外之地,人生地不熟的。不说其它,语言就是个问题。遇到歹人靠谁保护?化外之地也有藩王,你还不是要受制于他们?”
杨重呵呵笑道:“毋须谁保护,也不会受制于谁。因为我们会有自己的兵马部曲。”
杨安被这话惊的瞠目结舌,说道:
“你…你要造…。嗯,在化外之地,那也算不得造反。可是组建兵马部曲,那得耗费多少银钱?为父被人敲了这三十万两白银后,那就是元气大伤了啊!”
杨重微笑道:“无需父亲出钱,孩儿自有办法。那海外边外贸易利润丰厚。只要经营得当,些许本钱就能滚雪球般滚起来。而这启动的本钱,孩儿已日常积蓄就够了。”
杨安又将脑袋靠回椅背,闭目沉思起来。他对杨重的情感,喜爱之情是有,但更多的是寄予厚望。
早年,他本以为杨重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两岁就能言语,三岁就能流利熟练的与成人对话,任人都知道这是个神童。未来考取功名定是轻而易举之事。
然而,杨重并不好读书,整日玩耍打斗,结交三教九流,还缠着杨安给他雇请了诸多习武师傅。
就在杨安要失望时,14岁后的杨重却展现出极高的商业天赋,为杨安在生意上拿了几个好点子,账也算的飞快。
以至于杨安将大小事务放心的交给杨重打理。杨重没再让他失望,这些事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唯一让杨安不安的是,杨重的胆子有些大了。可从古至今,但凡行大事之人,“胆大”是必须具备的先决条件。否则事情都不敢去做,何谈成不成?
杨安终于做出了决定,睁开眼对杨重说道:
“以后杨家的盐业生意,为父估计也只能用苟延残喘来形容。为父也相信你乃成大事之人,让你守着这潭死水怕是真会耽误了你。也罢!为父就不阻碍你出外闯荡一番。”
杨安顿了下语气,又接着道:“不过,重儿,你需先将眼下康怀定的事处理好。”
“请父亲放心,此事我定当打理妥当。”
……
乌衣巷,扬州徽商会馆。
小桥流水,假山翠植的庭院中。康怀定手持折扇,双眼半闭,正摇头晃脑的沉浸在琴音之中。
亭中弹筝之人乃一美艳娇娘,曾是扬州小秦淮翠莺楼的头牌。
说是曾是,是因为她现在已被盐运使卢松重金赎得,赠予康怀定为姬妾。
那费用其实是众盐商出的,具体多少外人不得而知。但这头牌在翠莺楼的身价外人是知晓的。仅弹奏一曲助兴,就要银十两。伴寝一宿更是要价惊人的白银五百两。
一曲完尽之时,康怀定已鼓掌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然它与芸娘这等闭花羞月的玉人儿相比,还是差了些…”
言语间,康怀定已紧挨着芸娘坐下,将其揽腰入怀,上下其手起来。
就在芸娘媚眼如丝,欲拒还迎之时,康怀定的老管家却匆匆跑到近处道:“老爷,盐运使和几十名盐商前来拜访您。”
康怀定不情愿的将芸娘放开,用略带不忿的语气道:“本官和卢松并没有计划今日召集这些盐商啊。他们都是哪几家?”
管家上前,将一摞拜帖给康怀定过目。康怀定翻看了几张,心里就明白几分,嘴角勾出一丝笑容道:
“看来,这些奸商总算服软,愿意出些血了。本官还以为要多磨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
而后他又看到了盐运使卢松夹在其中的字条,点了点头。
那字条内容里说,在不属于他们自己人的“其余盐商”中,有个杨氏盐商首先同意了捐输。卢松再乘热打铁,迫使剩余人等也同意破财消灾。择日不如撞日,卢松索性今日就带着他们前来献银。
厅堂中,康怀定与众人相见。一番客套寒暄后,他便端坐在太师椅上,不再说话。他不时拿起茶杯,慢慢品着茶。只等对方动作。
尽管已事先在卢松府中谈好,但众盐商还是用视线互相推诿着,都想让别人挑头上前。
其中一名最年轻的人出列开口道:“草民杨重,听闻王东家和卢东家已捐输了银钱,攘助康御使的诗礼教化之业。我杨氏岂能旁贷,亦愿捐输白银三十万两。”
杨重说完,便将手中三张银票呈递上来。
康怀定心中狂喜,却装着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眼也不抬,只是向管家做个手势。那管家老仆随即将银票接了。
有杨重带头,其余人等随即一个跟着一个将银两献了。
事完之后,卢松却是难掩喜色的道:“那么这件事就算了结了。日后,康兄和我,还有扬州诸商都是自家人,当该是相互关照。兄弟我已在祥鹤庄设下酒宴,诸位今晚定要不醉不归。”
……
浑身酒气的杨重在两个仆佣搀扶下,步履踉跄的出了灯火通明的祥鹤庄。
待他上了马车后,双目立刻变得清亮起来,动作也恢复如常。
马车启动,杨重从车厢窗帘缝隙中,看着还在酒楼中宴饮的康怀定,心中冷笑道:“银子是那么好拿的么?”
马车在东关街宝鼎巷的巷口略微停了下,又继续前行。杨重和一名亲信却已悄然下了车,在夜色掩护下,进入宝鼎巷中已闭门歇业的一家商铺。
这商铺貌似距离乌衣巷的徽商会馆很远。但其实只要穿过库房后墙,越过一个三尺窄巷,再翻过一堵两仗高墙,便是康怀定的临时官邸---徽商会馆。
杨重进了商铺最靠里的库房,屋中几人中的一人已向杨重抱拳,以极低的声调说道:“见过东主”。
另外几人却伏在木柜上没动弹,他们都左耳贴靠一物,手中还拿着纸笔。
杨重同样用极低的声调回道:“免礼。可探听到有价值的消息?”
“回东主。前两日卢松,还有王家,卢家的东家都来过。他们和康怀定的交谈内容我等都记录在案。”
此人说完便将一个纸本交到杨重手中。
杨重翻看着记录。果然如他和杨安所料般,这就是卢松,康怀定等人串通一气,专门设的一个局。
徽商会馆是由徽商出身的一些扬州盐商集资兴建。其中也包括杨家。
这会馆除了用于他们日常聚会,接待相关宾客外,还用于招待康怀定这样的钦差御使,达官贵人。
会馆建起来还需要每年维护修葺。这个任务便由徽商们每年轮替承担。两年前轮到了杨家。
杨重借主持修葺会馆的机会,在其中做了些手脚,弄了个土制窃听系统。
其实就是铺于地下的铅制管网,这些铅制管道露出地面部分都做了伪装,有的做成地漏,烟囱等物,有的用刺绣屏风遮挡。
当然,管网的布设,进声端的样式,大小,朝向,位置都有一定讲究。
不过只要有初中物理知识,就知道该如何做。比如要做成喇叭状,朝向声源最可能来自的方向,前方不能有大体积隔音障碍物等等。
这种简单的传声系统足以保证在五十余米距离内,正常说话声还能被相对清晰的听见。五十米距离足以覆盖会馆中各个重要房间。
杨重并不担心这个土制窃听系统会被人发现。因为这个时代,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去排查什么窃听系统,最多会看看是否隔墙有耳。
即使有人偶然发现了铅管孔洞,也不会想到它是干什么的,自然也不会去深究。
退一万步说,真的被人发现了端倪,且定要查看个究竟。那也没什么。因为这家商铺是杨重隐秘持有,明面上的“东家”身份也是假的。
此时,杨重坐在案台前,耳贴一个铅管管口,亲自窃听起来。这根管线直通康怀定的卧室。
不久,管道中传来康怀定醉醺醺的声音,接着便是他和芸娘前戏时的污言秽语之词,最后就是苟合时的**呻吟之声。
杨重离开桌案,走到外间,对屋中之人说道:“大鬼,红桃克,黑桃钩。这里暂且由你们三人负责。要保证十二个时辰,所有听筒三班倒不间断的侦听。务必不漏一词。”
其中三人齐齐起身向杨重拱手拜道:“谨遵东主之令!”
杨重在这几年主持家族生意过程中,利用截流的银钱,和夹带私盐赚的外快,重金养起一批死士。
虽说他们是这几年才成为杨重的死士。但他们却是杨重自小就结识的。
他们中有流落街街头的乞儿;有杨府的家生子;有扬州城外杨家农庄佃户的子女,无不打小就受过杨重的恩惠。
杨重八岁时为了接济他们,不惜偷家族盐铺库房中的食盐倒卖。当然,杨重不止对他们施以恩惠那么简单。
如何在这样一个群体中建立起绝对权威,对于有他这样经历的两世之人而言,不算是难事。
他们在内部号称十八罗汉,三十六金刚。加在一起刚好一副扑克牌。杨重便以扑克为每个人的代号。
十八罗汉都是十和十以上的代号,包括大小鬼。他们主管各类情报工作。
三十六金刚都是十以下的代号,主要任务是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