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七月,维季姆河河畔。
岸边搭着数十顶类似蒙古包的帐篷,其间,点缀着近百身着“厂”字襟袍子的人们。远处的草地上散养着羊群和马匹。
一些帐篷前还燃起了篝火,个别是烤着全羊,煮着羊杂汤或马奶。大多却是用铁锅烙着一种面饼。
这是一个典型的布里亚特人乌鲁斯。布里亚特人是父系氏族社会。一个氏族会有一个或多个乌鲁斯。
族长若有多个儿子,儿子成人后,往往会带着人再寻个适合牧猎之处,建立新的乌鲁斯。这个乌鲁斯仍属于原氏族。
但如此分叉多了或距离远了后,便会产生新的氏族。
某些有血缘关系或有姻亲关系的氏族间,还会形成大的氏族联盟—部落。
大多布里亚特氏族以放牧为主,以渔猎为辅。但他们放牧和南边蒙古人有所不同。他们基本上是半定居生活,不会因为寻找牧场,频繁的迁移乌鲁斯。
他们最多也就是数年乃至十数年迁移一次。除了因为他们马匹少,没那个需求外,还因为他们需要保持氏族结构的稳定。
尤木苏端着一碗羊杂汤,拿着张面饼边吃边喝。他是族长乌勒坎的儿子。
陶碗突然掉在地上,羊汤泼了一地。尤木苏的视线却还直勾勾的望着河道,口中还未咀嚼的烙饼被硬吞了下去。
维季姆河河道中出现了一溜的船。
尤木苏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船,他对船的概念不过是皮筏子和独木舟。而这些船是能搭载二十余人,装载着小炮的开浪船。
那些船只在河道中抛了锚,用长长的跳板搭在河岸和船舷之间,而后大批穿着整齐且统一的兵士开始登陆。
杨重穿过河岸的泥泞地带,将自己的牛皮靴在块草坪上蹭了蹭。
他的身后是三百余名防卫军战士,但打的旗号却是大明的日月旗。
为了此次行动,他准备了一个多月时间,从西伯利亚各堡抽调防卫军,甚至从奴儿干调来了一百五十人。
合计六百余人的兵力分两路,在奥廖克马河,维季姆河流域,扫荡一切不归顺的部落部族。
这两条河流是勒拿河上游右岸最大支流,拿下它们,便基本实现了杨重占据,巩固勒拿河全域的目标。
至于维季姆河河口以上的勒拿河上流,大多已在贝加尔湖西岸,是沙俄占据经营多年的地区。尚不在杨重前期阶段的目标之中。
族长乌勒坎已骑着马来到近前,只不过距离防卫军的队列还有二十仗距离。
乌勒坎的身后跟着数十名骑着战马的布里亚特战士。这已是这个乌鲁斯的全部家当了。不过,在百里范围内,还有三个他兄弟统领的乌鲁斯。
乌勒坎用蒙古语高声喊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杨重这边,已有会蒙语的人喊道:
“我们是大明奴儿干都指挥使司差遣的人。七十多天前,我们有人来访问过你们,要你们臣服于大明,缴纳税款。可你们当场拒绝,这次是我们给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等好自为之。”
乌勒坎沉默了几息,而后答道:“什么奴儿干都指挥使司?我不知道!至于大明,我们从来不是大明的子民,即便必须接受外人的统治,我们也只接受黄金家族的统治!”
杨重听完翻译后,冷声道:“既然如此。不用废话了,行动!注意,尽量俘获他们的马。还有这个首领,最好能抓到活的。”
三百防卫军战士随即排着三排锯齿形队列,向对方压去。他们手中的火铳早已装好了弹药,点好了火绳。
所谓锯齿形队列,就是每排中相邻兵士一前一后拉开距离站位,实际形成了锯齿交错的两排。这样既拉开了兵士之间距离,也不影响实际射击密度。规避了火绳枪队列不能站的太密,所以不能使用排枪战术的缺点。
这是杨重自己想的点子,并非前世历史中前人的方法。在前世,“排队枪毙”战术盛行时,燧发枪已大行其道了。
乌勒坎将手中弯刀向前一指道:“冲!”,数十骑并成一列,飞驰而来。马鞍上的弓手开始弯弓搭箭。
布里亚特人和北方的土著不一样,他们了解火器。即见识过俄国人的皮肖火绳枪。也见过卫拉特从西亚弄来的火铳,还听说过南方大明所用的火器。但他们从未见过,数百人轮流放排枪的场面。
他们认为,火器虽利,但与铁骑相比,还是差了些,否则大明怎么会被女直人屡败。
两方人马越来越近,乌勒坎也看出对方特别之处。如此近的距离,面对铁骑冲击,步兵还能面不改色,天下没几家兵马能够做到。
箭矢首先袭来,五六息后防卫军这边才腾起一道烟墙。他们是在对方冲到四十步内才放铳。
人喊马嘶中,布里亚特人已伤亡过半。不待对方的铳放出第二轮和第三轮,便已拨转马首,向远处逃窜。
只是乌勒坎没逃掉,一名猎兵一枪射中了他的肩膀,将他击落马下。
很快,除了成年男人和乌勒坎的儿子尤木苏,整个乌鲁斯的人都被防卫军所俘虏。同时,防卫军还缴获了一百二十匹马,五百多头羊。
杨重坐在篝火边,喝了口煮好的马奶,立刻就吐了出来。他又拿起只布里亚特人留下的全羊,撕下块羊腿大啃大嚼起来。
“东主,这些俘虏的妇孺怎么办?我们可没容留她们的地方,要不全部...”说话的人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嚼着羊肉的杨重,口齿不清的说道:“没必要。这并不能威吓住对方,也打击不了对方实力。反而减少了布里亚特人的贸易需求。他们人口没了,市场就没了,我们降服他们还有什么意义?”
“那该如何处置她们,难道还要留人手照看她们?”
“当然不需要。我们只带走这些马,还有他们的首领。其余都不带走。而且还给她们留下买马的银两。然后,她们只能自己照顾自己,自求多福了。”
“东主。您这…”
“我们是要降服布里亚特人,而不仅是这片土地。光有这片土地,对我们而言,至少几十年内不会有什么用。要降服布里亚特人,必须威德并立。”
另一边,随军医师正用烈酒给乌勒坎清理着伤口,并敷上了大蒜膜。这是杨重的法子,他不知道如何提炼大蒜素,却知道这可能有用。
最后,医师给乌勒坎捏着鼻子,强灌下一罐中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