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宗族乡党观念是非常严重的。
宗族,乃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根基所在。
所以让一個人背叛自己主公容易,但恐怕不会有人背叛自己的宗族。
陈宫出身的东武阳陈氏也是本土豪族之一。
他若强行向其他豪族征粮,势必会惹来报复,也会把他陈氏宗族推到悬崖边缘。
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下手的。
曹操听完陈宫的话,微微点头道:“公台言之有理,此事的确有些为难。
就依你之言,让子脩为督粮官,你做副督粮官吧。”
“多谢主公体谅,宫感激不尽,”陈宫连忙向曹操拱手致谢。
他低头时,嘴角不易察觉的向上翘了翘。
这个烫手山芋,总算是扔出去了。
随即陈宫告退。
待其走后,曹仁急道:“兄长怎么就答应了他?
这明显是陈宫不怀好意,在故意撂挑子啊。
他把子脩推到前面去,将来征不到粮食,岂非全是子脩的责任?”
“那能怎么办?”
曹操若无其事的道:“你看他刚才那架势,我若不答应,他恐怕就要请辞了。
我能让他就这么容易跑了?”
“固然不能,”曹仁怔然道:“可是……陈宫这老狐狸都征不来粮,子脩只是一个未及冠少年,又如何能征来?”
“子脩年少不假,可那是我的儿子!”
曹操盯着前方,眼睛放出寒光冷笑道:“谁若不肯缴粮,那就让子脩痛下杀手即可。
到时他陈宫以为做个副督粮官,就没责任了?
将来他那些亲戚豪族自然还会找到他头上,看他如何应对。”
曹操用了个将计就计,毕竟副督粮官也是督粮官,要是曹昂因为征粮而杀了人,陈宫这个副手也难逃干系。
“原来都在兄长算计之中,是小弟多虑了,”曹仁微微颔首,但是又忧虑道:“可是子脩若行此事,恐怕有损名声啊。”
曹操凛然道:“我的儿子,有凶名就够了,用不着贤名。
他将来要想做个仁慈之主,等坐上我这个位子,有的是机会。”
曹仁这才知道,兄长已经谋划好了一切,于是不再瞎操心了。
其实曹操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若东郡豪族都愿意配合出粮,他自然不会暴力催收。
而且当初他征辟陈宫为官,其中也有向东郡豪族示好之意,让陈宫做个沟通的桥梁。
可是没想到,此举却完全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一方面陈宫不愿意为他而得罪诸豪族,另一方面诸豪族也是油盐不进。
所以曹操只能采用暴力了。
他也清楚,用了暴力手段,那就叫抢,这样做不免会把诸豪族给惹急了。
可是他为了得到粮食,也没有其他好办法。
值得一说的是,在后来他最信任的张邈陈宫勾连吕布叛乱,也正是因为他对本土豪族采用暴力催征的政策,由此才导致所有豪族逆反。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随即曹操发出命令,让曹昂做东郡督粮官,负责征集粮草事宜。
……
这几日,曹昂在坞堡里闲来无事,便拽那些匠人们研发各种奇思妙想的工具。
其实这些匠人们放到后世,都是机械力学以及机械传动学专家。
只要曹昂提出什么设想,简单说明一下原理,这些匠人们都能很快的领会,并付诸实施。
譬如曹昂说出攻城用的吕公车、搭天车,以及城防用的床子弩,或者稍微轻便的诸葛连弩,这些匠人都能很快的做出微缩模型。
只不过也就是模型而已。
真要做出那种用来攻城的器具,还要多费些时日。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器具里面,曹昂最上心的,乃是对弓箭的改进。
这个时代的弓箭刚刚普及筋木角复合弓,对于自春秋战国时期传延下来的竹木弓,已经有了较大的改进。
可是弓箭这种武器直到宋朝才达到最终的辉煌。
据《武经总要》所载,宋军制式弓包括黄桦、白桦、黑漆、麻背四种,均为步骑皆可使用的复合弓,射程达到了两百步(米)。
其实,他这弓就是给太史慈准备的。
太史慈可是三国里面的顶级射手之一,若配以这种复合弓,不亚于一个狙击手了。
可是他还没有等到太史慈,却等到了父亲任命他为东郡督粮官的任命书。
而且讲明让陈宫做副督粮官。
曹昂当即猜到这是陈宫这个老滑头想拉他挡枪。
好在他也早有准备,当即把太史公叫到了坞堡。
“参见主公,”太史公非常客气。
这些日子老头儿伙食不错,脸色也红润了起来,再配上他的白发白须,颇有一种鹤发童颜之感。
曹昂吩咐道:“安排你一件事,多派人手前往仓亭津,散布河北黑山军即将南下的消息。
派出去的人越多越好,传的越真实越好。”
“诺!”太史公道:“要不……真的派人暗中渡到河北,佯装集结过河?
咱们以前就是黑山军,都不带装的。”
“本色出演,也可以,”曹昂点头道:“总之我要让这消息尽快传遍东郡。”
“诺!”太史公领命。
曹昂安排好之后,便留曹纯在这里镇守,然后带着曹休赶回东武阳。
曹纯年少稳重,坐镇织布坊很合适。
曹休则稍显毛躁,正好带在身边冲锋陷阵。
回到东武阳之后,只见城内街道上行人比刚来时增加了不少,街道两旁也添了许多店铺。
远处又有数家铺面开张,围着不少人看热闹。
总之,这东武阳已是一片繁华景象了。
曹昂不禁感慨,看来阿父不只是乱世之枭雄,还是治世之能臣。
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让东武阳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试问世间有几个人能做到?
他回到太守府,却没有见到父亲。
据侍从说是外出巡视去了。
不过他见到了陈宫。
陈宫把他迎到一间公房里,恭恭敬敬的笑道:“从今日始,陈某便要在大公子麾下效力了。”
“小子才疏学浅,年岁尚小,哪能做得了这督粮官呢?”曹昂客气道:“一切还请公台先生做主。”
“不易啊,”陈宫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无论是谁做这督粮官,想让别人从粮仓里往外掏粮,都不是一件容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