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该是艳阳擎天,白日县城充斥着人间喧嚣,但郊外的小庙,景况却截然相反。
雾岚从山坳间漫出来,如极薄极薄的轻纱披在山间小庙的青石绿瓦上,朦朦胧胧只能瞧个轮廓,至于内里。
呵,
妖气冲天。
“来的怎是个莽夫,燕行烈人呢?”
兀地,一道沙哑粗粝的声音响起。
“燕行烈人呢?”
“人呢?”
前者声音尚未落下,小庙中紧跟着出现几声应和,这几声倒不像前者粗哑嘲哳,但是奸细锐利,说不得好听。
烛台前的空地上半跪着个熊罴似的男子,手握长刀,虽然血迹斑斑刀口卷刃;身披甲胄,虽然布满裂口鲜血从中汩汩流出。
但终归是兵甲俱全,可全然不能使人联想到“勇猛”之类的词汇。
概因此人太过狼狈,一只眼眶乌青,另一只则干脆眼珠被人摘了去,污血将发丝紧紧粘合在面皮上,刺骨的疼痛令他身躯时时发颤。
却是个身陷重围的兵勇。
这兵勇不是旁人,自是前来诛妖的徐壮。
本来亲事将近,万事俱备,他只需等着接新娘子入洞房。可那天杀的岳丈,竟然坐地起价,在聘礼上要再加五十枚银钱。
他别无办法,在心上人婆娑泪目的注视下,接上这野狐庙的差事。
谁料,竟有狐妖埋伏,他倒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畜生,想害燕行烈,须跨过我这兄长的尸体”
徐壮以刀作拐,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戟指猖狂妖魔,满腔愤恨化作声声怒吼。
“找死”
沙哑粗粝的声音再度响起,只见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一只皮毛暗黄的老狐。
老狐人立起身,两只前爪在空中肆意挥舞,
下一刻,
庙内迷雾横生,遮住徐壮视线。
“妈的,惯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有本事和你徐爷堂堂正正战上一场”
徐壮无力的嘶吼,但是雾霭愈发浓厚,他的不甘仿佛囿于这方寸之地。
突然,浓雾中响起狐皋,接着便是利爪触身,旧痛未去顿加新伤。
这帮狐贼竟是玩起游击战的把戏,不知过了多久,徐壮再也难以支撑,身躯如摧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塌。
啪嗒啪嗒,
老狐从雾霭中走出,行至徐壮脸旁,伸出舌头舔舔他空洞的眼窝,有些意犹未尽。
“只要你把燕行烈叫过来,我饶你一名”
狐声蛊惑,像是要激起人对生的追求。
徐壮怪笑一声,张嘴吐出一口血痰。
“去你妈的”
老狐受此羞辱,冷冷吐出单字,
“死”
话音一落,庙内登时欢腾起来。
“我要他的心肝”
“我要他的脏腑”
“我要他那身皮”
徐壮听着这帮狐妖商讨如何瓜分自己这副皮囊,心中竟无半分死到临头的哀悼。
反而想起的是心上人的娇羞娇嗔,以及那一句句“我等着你来娶我”。
他听着雾中渐渐逼近的脚步,缓缓闭上双眼,口中呢喃道:“阿良,抱歉,是我食言了”
是时,
一股熊熊烈焰冲破庙门,灼烧雾霭。
在那明灭的火焰中,缓缓走出个男子来。
徐壮瞧着来人身影,笑了笑,将先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虎背蜂腰螳螂退,不当观风卫可惜了”
燕行烈无视虎视眈眈的狐妖,缓缓走到徐壮身旁,
“徐兄,我来晚了”
接着抬起长刀,虚指那渐渐合拢的雾气,冷声说道:“你们该死”
见他眉眼,雾中顿时嘈杂起来。
“他是燕行烈”
“他就是杀狐六的燕行烈”
“可怜我儿苦苦修行,却遭了贼人杀害”
声声讨伐将狐群的气氛推至高潮,那弥天的怨气像是要活活将燕行烈生吃一般。
嘈杂的讨伐最后以老狐一声落幕,
“宰了他”
这一声令下,原本热闹的浓雾登时静谧无声,只偶尔听得爪子蹭地的响动。
徐壮见此情景,亡魂大冒。
“燕老弟,你快走,快走啊。这雾气厉害的紧,你防不住他们的”
燕行烈只是笑笑,出口的话却是风马牛不相及。
“故作聪明才是愚蠢”
他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金甲符,念下口诀,符箓无风自燃。燕行烈浑身披起厚重金光,一道金光构建的甲胄虚影便忽然浮现。
“徐兄,待我摘几颗狐心给你煲汤养身子”
接着,在徐壮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竟然直接跨入浓雾当中不见踪影。
燕行烈当然不是被怒火焚尽理智,仙人望气术之下,此等迷雾在他眼中起不到半点遮掩。
一只只狐妖身上的妖气、血气,在他看来,不比黑夜中的灯塔差多少。
随着一声声哀嚎,这方庙宇俨然成了一座屠宰场,屠戮狐妖的盛宴时刻上演。
燕行烈倒持长刀,将眼前的野狐狸钉在地上,随着四肢不停地颤抖,又是一只狐妖毙命。
忽而,
头顶上出现呼啸破空之声。
燕行烈头也不回,只是随手掐诀,并念咒语。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偷袭的狐妖登时就被绳索捆个结实,而后迎接它的便是兜头的烈焰。
在暗处窥伺的老狐眉目紧皱,长嘴开合,已然是施展咒术,为狐子狐孙们加持妖力,刀剑难伤。
燕行烈瞧着眼前三只被妖力笼罩的狐妖,没有任何惊奇,只是屈指在刀身一扣。
青光弥漫而上,朦胧如萤火,清澈如溪水。
“斩妖”
可怜这三只狐妖,以为有妖力加持,面对潋滟的刀光,竟是躲也不躲,将头颅齐齐送至刀下。
结果,
又是三条亡命冤魂。
他感觉有些无趣,径直将视线投射到躲于角落的老狐身上。隔着浓雾,老狐身躯被这目光盯得浑身发抖。
无暇纠缠,
燕行烈干脆放开手脚,以金甲护住要害,凭借着一柄斩妖刀,合身撞进狐群,直逼那在旁窥伺的老狐。
“拦住他”
老狐粗粝的嗓音因为惊恐,变得尖锐起来。
可惜这声呐喊实在是空洞乏力,它们这群狐妖的本事全在浓雾之上,如今法门被破,它们只有引颈受戮。
不过盏茶时间,
浓雾散去,庙内情景清晰可见。
偌大的庙宇,只余下两人一狐,和满地的狐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