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室内，灯影摇曳。

无声肃立的仆役；五官错位的老者；惊骇欲死的妇人；淡定斟酒的公子。

场中是一片诡异的平静。

直到。

“咦？”

老者终究瞧出端倪，他轻呼一声，抬起袖子嗅了嗅。

“驱邪之血？原来如此。”

他招了招手，旁边的仆人便递来一面铜镜。

他对着这镜子，左右看了几遍，便唉声叹气好几回，好似寻常人瞧得自个儿眉毛画浓了似的。

终于，他耐不住伸手在脸上小心捏揉，可惜好半天，也不过还原了三分人样。

油盏上灯火如豆，老者或者说老鬼放下镜子，幽幽一叹。

“你这人好不晓事，这张笑脸，可是老夫请来方圆百里手艺最好的‘何菩萨’给塑的。好心让你借宿，你却坏了我这幅好面孔。”

“无妨。”李燕行烈将背后剑匣置于桌上，语气轻松得好似嗑家常，“请那匠人再塑一次不就成了？”

“那可不成。”老者转过脸来，嘻嘻笑道：“一时口腹之贪，那匠人已祭了老夫的五脏庙。”

说着，忽然一转头，把那三分人样的怪脸对着那妇人。

她立刻发出一声尖叫，跌倒在地，顾不得叫痛，手脚并用爬到了墙边。

“夫人莫怕嘛。”

这老者依旧是满脸的笑容，但在这张面孔下，却显得别样的恐怖怪异。

“老朽只想送你一份好姻缘。”

“好姻缘？与你这老鬼的肠胃结缘么？”

燕行烈冷笑一声，打开剑匣，捞出一柄青铜短剑。

“这位牛妇人已为人妻，怕是要拂了你的好意”

老鬼伸手扶了扶滑落的眼珠子，怪笑一声。

“她男人已经将她予给我了，为了交换，我可是付出一个大宝贝呢”

老鬼似模似样的叹口气。

“既然你万分阻拦，那老朽只有得罪了”

说话间，周遭侍立的仆从已围拢上来，那老鬼仍旧坐在席上，拿着铜镜摆弄五官，只挥手说道：

“拿下他们。”

末了，又加上一句。

“别弄坏了那位牛夫人，至于男人……”

他给自个儿斟上已一杯。

“我要用他的心肝佐酒！”

牛力妻子捂着嘴在墙角低声抽泣，前方，面容呆滞的仆役围拢上来。

燕行烈哈哈一笑，面对围拢过来的鬼仆，端坐在座椅之上，手上只掐个法决，同时唤出两声。

一曰：“飞景”

那柄青铜短剑应声飞起，剑身凌空，嗡鸣声不绝于耳。飞剑在屋中穿梭，时而刺破酒壶，醇香的酒液洒落一地。时而从鬼仆脖颈飞过，凌厉的剑气捎带撕开一道血口。时而飞至老鬼透露之上，悬而未决。

这一切，无论是老鬼还是鬼仆都反应不得。在老鬼感受到头顶飞剑时，惊叫一声，化作一团黑雾散去鬼形。

二曰：“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话音将落，燕行烈衣袍无风鼓荡，从体内喷薄而出的真气化为道道绳索，带着菁纯驱邪真气，落到在场鬼魅身上。

在一阵滋滋声中，老鬼发出痛苦的哀嚎。

场上变故过于迅疾，牛力妻子有些愣愣的瞧着大发神威的燕行烈，一时间情绪颇为复杂，有惊恐、羞愧、喜悦还有点点悲哀。

燕行烈自是照顾不到她，他将这些鬼物只是束缚，并没有要他们性命，心中还有别的打算。

一招手，老鬼便被真气绳索拖至面前，他随手抽出佩刀，伴着铿锵一声，长刀刺入木桌，同时朦胧青光缭绕其上。

青光隐隐散发的威势将老鬼逼回人形，他哀嚎着：“放我一马，高人放我一马”

燕行烈淡然出声问道：“左近山中可有大妖，名唤山君”

老鬼连忙点头，

“有，这山中却是有位猛虎修成的妖魔，我就是侍奉在他座下”

“看样子，这虎妖也是结营扎寨的妖中水浒。”

燕行烈自桐磐郡突破先天二境之后，没有过多停留。匆匆补充物资后，直奔太行山脉。

不过他没有任务的具体线索，只知道大概方位，在太行山脉外围一阵打圈之后，误打误撞碰到牛力夫妻。

而后老鬼留他们借宿，燕行烈也就抱着盘问的心思与他们演上这一遭戏。幸运的是，这会找到正主了。

“将这山君消息与我透个干净，我好给你超生的机会，兴许小爷高兴了，给你念两遍大悲咒”

老鬼拉着鬼脸，将自己知道的悉数吐个干净。

“这老虎妖仗着有几分道行，在这太行山脉外围，收拢了一大批山精野怪，自己取了个‘山君’的名号。”

“那虎妖淫性深重，最好掠走美貌妇人，但其性情狞恶，所掠妇人不是被其折磨致死，便是不堪其辱自杀，零零总总，已经有五六十个美貌女子被他掠走，受辱而死。”

燕行烈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给这牛妇人结个姻缘，说的不是假话”

“这老虎妖明日便要举办寿宴，我特意搜寻美人想要献于虎妖，好在他手底下讨个活路”

“明日寿宴？”

他屈指于桌上轻扣，口中将这四字来回咀嚼。在动身之前，他便一直心有顾虑。

若真如情报所言，这虎妖手底下山精野怪数目众多，他只身一人，无论是硬闯还是潜入，风险太大。

若是扮成宾客，混在参宴的妖魔中，刺杀得手的概率会高出不少。

“有无请帖？”

“有，有，有”

老鬼裂开血盆大口，舌头伸向腹中一卷，便掏出张艳红请帖，施施然放到燕行烈面前。

“这请帖我可使用？”

“可以，可以。只要您去的时候谎称是我远方亲戚，我身体抱恙，代我前去参宴即可”

燕行烈兀地嗤笑一声，“你是鬼物，我若是你远亲，那我该是什么妖魔”

老鬼讪笑一声，给他出谋划策：“您这肉体鲜活，自然不能沦为鬼物”

“那该是个什么妖怪？”

“您这新近为妖，没甚妖味，而且一股子人味，不若谎称是人变得妖怪”

燕行烈眼神有些危险，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疑问。

“人变得妖怪，该叫什么”

这老鬼舔了一圈嘴唇，一顿盘算。

“蛇变的是蛇妖，那耗子变的是耗子妖，这人变的么……”

他一拍脑门。

“对了，是人妖！”

燕行烈一声厉笑，

“答得很好，下辈子注意点就行”

说着握着刀柄，手起刀落，将这老鬼枭首，剩余的鬼仆自是逃脱不得，沦为飞景剑下亡魂。

生死簿飞出，将缕缕残魂悉数收走。

“奖，十年寿命，法宝——红鸾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