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莫轻轻推开了学院图书馆的大门,智慧与时间的沉重让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庄严,黑色封皮的书本填满了林立的红木书架,尽管秘党不会把暗处的研究与宝贵的秘辛堂而皇之地摆放在这里,但光是这些千年来得到的“基础”知识就足以展现这个庞然大物的底蕴。
但他今天不是来这里一口一口地啃书的,更何况这座图书馆里有用的东西早已经被他贪婪的大脑啃得一干二净。
今夜的图书馆安眠在一片黑夜里,毕业的夜晚校园的各地都在举行派对,甚至不少任课教授都会出席,尽管执行部对学院外围的安保没有一丝懈怠,但显然不会有人会把目光放到这里。
陈莫漫步在书架之间,笼罩在四周的黑暗好像对他没有一丝影响,依照着脑海中无比清晰的校园地图,他走向了一条被标红的地下通道,那是通往冰窖的路径之一。
冰窖算得上是秘党的藏宝库,绝密的资料,宝贵的炼金物品,活体的生物资料,陈莫之所以在卡塞尔停留了三年,不仅是为了得到足够的信息,夯实炼金术的基础,也是打算在秘党的丰厚家底里狠捞一笔。
他拿出了守夜人给他的毕业礼物,从厚厚的书页中掏出一张没有任何标记的黑色卡片,随手在门禁卡槽里一划。
随着“滴”的一声音过后,厚重机械的运动声不断传来,十二根手腕粗的锁舌逐次收回,厚达二十厘米的金属门缓缓洞开,像巨兽收起了獠牙,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
图书馆地下五十米,是诺玛的中央主机控制室。让人奇怪的是,这样的重地竟然会有个邋遢的男人,他毫无形象地坐在一张电脑椅上,他双手枕着头,深褐色的眼睛紧盯着眼前的光束投影。
光是抓不到的,可像光芒那样的美好总让人想去触碰。
柔和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无论如何都算得上年轻英俊的脸庞,上面却满是格格不入的胡茬。
光束投影出的是一个女孩,黑色的长发飘在空中,精致的面孔让她看上去总有种不真实感,她穿着素白的长裙,裸露在外的双肩洁白而耀眼。
男人轻轻去握她的手,于是女孩就把那娇小的手藏在了男人宽大的手心里,女孩的双手苍白而透明,仿佛能窥见下面的细小血管,男人的手宽大有力,满是紧握武器带来的厚厚老茧。
就像活着的俄尔甫斯不能回头去看那仍在冥府的妻子,男人再也抓不住他的女孩的手了。
飘在空中的女孩突然察觉了什么,对着眼前的男人说:“师兄拿到了老师的黑卡,他应该是打算从图书馆前往冰窖。”
“那必然会经过中央控制室。”
“老师的黑卡是最高级别的特权卡之一,现在他的权限让我把他当作己方看待,甬道的防御系统已经完全关闭了。”女孩摊了摊手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又转过头来对着电脑椅上的男人做了个鬼脸。
“不过你可以使用超级指令来关闭黑卡持有者的访问,这样防御系统又会重新打开,也许师兄会在半路上被几十万伏的电压烤焦。”
男人看着eva的鬼脸打了个冷战,连忙摆了摆手:“见鬼,不要这么无情好不好?”
Eva看着男人手无足措的样子微笑着,光影组成的双手抚上了男人的脸,“可你不是不想见他吗?”
“是啊,我不想见他。”男人幽幽叹了口气,脸上惫懒的表情突然变得坚硬起来,眼睛里藏着冰冷的愤怒:“三年前的那次行动有问题,我们出事绝对不是什么意外,他早就知道。”
“执行部的紧急调令下达以后他一直在试图阻止我们去格陵兰执行任务,我查阅了诺玛的日志,他甚至侵入了当时还不完善的系统试图把我们两个从任务的名单上抹掉,但任务的相关档案很快就被最高权限重修后封锁了。”
“我们终究还是去了那片冰海。”
男人沉默了许久,紧攥得拳头又松开了,“他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知道什么,整个事情前后他连一句相关的话都没有说过。”
Eva只是笑着看着他,不时跟着点点头,像是母亲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双眼里全都是肯定。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只是在迁怒他。”男人抽出双手又放到了自己的脑袋后,“你简直就像是我妈,每次你这样看着我,我都忍不住想想自己哪里做错了。”男人的表情充满了无奈,“别吓我啦,你去把他带去冰窖吧,我去找古德里安教授喝两杯,现在我留级,他的终身教授恐怕是没了,我得去安慰一下。”
Eva看着不愿见面的男人灰溜溜地绕过一堆服务器与处理器,从黑色的管线之间找到了通向冰窖的路途,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回英灵殿,壮硕的身子在其中穿梭,像只笨狗。她吃吃地笑了起来。
陈莫穿过黑色的甬道,见到了尽头的光景,巨大的空间内遍布着黑色的管线和堆起来的黑色金属盒子,刀锋处理器凭借在一起,为学院赖以存在的中央主机提供算力,随着指示灯的闪烁,海量的数据不断被这台庞大的系统吞入处理,又输出向世界各处。
与这种地方相配的大概是穿着白大褂,满头不经打理的灰色卷发,再吐着舌头的邋遢科学家,而不是他面前穿着长裙的漂亮女孩。
“好久不见。”陈莫艰难地吐出一句。
“好久不见啊师兄!”光影中的少女开心的打了个招呼。
“能问个问题吗?”
“师兄你尽管问。”
陈莫的声音漠然了起来,他低头看着合金制成的坚硬地面,问了一句:“你是诺玛·劳恩斯吗?”
“不,我是Eva.”
“那么我问完了。”黑发的年轻人顿了一下,略过了原本准备充当向导的少女,循着刻在脑子里的地图走向了半朽世界树的最底层,编织命运的地方。
与此同时。
帕西·加图索在卡塞尔地下的“花园”中艰难地跋涉(模拟生态的物种基因保存库),有机泥土沾满了他那双昂贵的皮鞋。今天他作为加图索家族参加了毕业典礼,但他真正的任务是修改一份文件。
他是尊贵校董的代行者,握有权限极高的白卡,但此刻他就像个贼,一个系着银灰色领巾,穿着浅灰色正装的贼,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那些藏在绿叶,草地,泥土中的摄像头。
那是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关系到加图索未来在校董会中的地位,为此他不能使用白卡直接进入,白卡的访问会在诺玛上留下记录,弗罗斯特需要他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深入到冰窖的底层之一,约顿海姆,世界树的第二条树根,那里有密米尔之泉,是智慧与知识的象征。
秘党是一个古老的组织,很多的事不能记录在网络上或是摆在供学生学习的图书馆里,那些秘密全都被存放在这座半朽世界树的一条根须中,这个秘党最隐秘的档案馆,也就是所谓的“约顿海姆”。
弗罗斯特早已借监察的名义查询过所有最近访问约顿海姆的申请,空白的记录让帕西·加图索的潜入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干扰,因为即便是黑卡的持有者在进入约顿海姆前也需要提前预约,否则他将会面对世界上最好的炼金术士精心构造的伟大领域。
陈莫推开甬道起点的大门,这个巨大的甬道网络被称为“命运三女神”,在无数甬道的起点,是被称为“乌尔德”的地方,联通着约顿海姆。
在北欧神话里,命运三姐妹是编织世间万物命运的神祗,她们终年待在世界树的第一条树根旁,在那里乌尔德纺织生命线,贝露丹迪拉扯生命线,诗蔻迪剪断生命线,所以乌尔德代表着一切的过去。
地面上无数的青铜藤树花纹在门被推开的一刹那亮起了微微的光芒,于是门后的巨大空洞随之照亮,密集的钢铁架子上是崭新的手稿,这些构成书架的钢铁全都是被杀死的物质,上面布满了奇异的花纹符号,那是炼金符文与龙文的组合,它们参与着脚底藤树领域的构筑,也通过特殊的元素循环保证着其中书稿的千年不腐。
随着光芒的升腾,整个炼金领域缓缓激活,陈莫不太清楚这个庞大炼金领域的作用,它大到即便陈莫完全理解脚边花纹的含义,也得不到对总体的认知,一叶知秋的美好愿景在炼金这种东西里完全不成立。
就陈莫所知,这种规模的炼金矩阵在历史上比较知名的诸如秦始皇陵的地势江山,水银山河,其危险程度从东方正统死在勘验秦陵的炼金术士,或者说方士的数量就可见一般了。
守夜人给了他通过门禁的黑卡,却完全没打算为他关掉这座炼金矩阵。
这就是疯狂的弗拉梅尔给他出师的学生最后的考核了,通过拿到想要的资料逃出卡塞尔,失败死在这里的话,炼金领域内完美的元素循环会很快把他的尸体分解掉,成为矩阵驱动的元素。没有人会发现。
师生的温情,炼金术士漠视生命的疯狂。
人性与龙性,截然不同的东西并存于一体。
这就是混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