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件不可思议的青铜齿轮在陈莫的周身转动,这都是某种炼金机械,又被称作“魔动机械”,只是专精于矩阵的陈莫对这一领域没有过深的研究。
这些齿轮极其巨大,但相切的部件又精密到了极点,这是如今的人类技术绝难达成的工艺。
“传说诺顿是四大君主中最为暴戾的一位君主,他和那位黑色的皇帝在性格上极像,暴虐残忍,拥有极强的攻击性,是最值得拥有黑王之子名号的龙王。”陈莫低声自言自语:
“青铜城,这件接近完美的造物已经展现了他高深的机械造诣。”
“很难把一个摆弄着青铜齿轮的人和暴怒的灰之王联系在一起吗?”白王说。
“不,我想流淌的黑王之血和他拥有的知识并不冲突。”陈莫摇了摇头。
直线前进,陈莫脚底是宽敞的大道,两边的青铜壁上是夹道的蛇人,前方有一方巨大的空穴,空穴四面有着四通八达的甬道,通向不知名的更深处。
陈莫认出了这个地方,他缓缓抬头,穹顶上刻着一颗生长的巨树,它的叶片和枝条扭曲缠绕,在半圆的顶端向着周围延伸,四散开无数的晦涩文字。
陈莫看向最顶端的树根部,缓缓念出了那一圈龙文。
“歌颂青铜与火焰的伟大,王之近臣终将重回权力的巅峰,凡经此地不尽忠称颂者,将迷离于幻梦之中,于礼官视下相互残杀,以罪人的骨血献给伟大的君王。”
外层扭曲的花纹都是为了让拥有黑王之血的入侵者产生诱导性的灵视。
不过这种防御措施说实话可有可无,只能起到防治“苍蝇”的作用,只要不凝视龙文也不会造成危险,而且这种口吻也不像是诺顿亲手所刻。
他大概会选择直接一口龙炎将入侵者烧成灰尽,或是用青铜刑具处死,直截了当,而不像这些龙文的效果一样华而不实。
更重要的是,陈莫实在对头顶上不够精妙的语法排列感到不爽,大概就像是走在风景美妙的路边勐然看见地上的一坨不明物体。
他不满地啧啧了两声。
空穴四周的青铜上有着不计其数青铜蛇脸人凋塑,早在他走进这里时,所有的凋塑的蛇脸上都人性化地浮现出了巨大的恐惧,它们弯下细长的蛇颈跪伏下来,死死地盯着地面,双手的牙笏举在身前好歹是没有被扔出去。
“活灵居然还有忠诚可言?”陈莫扭头环顾了一下这些青铜城中的“活物”,比起不知被谁写上的龙文,诺顿的工艺无疑更让人心旷神怡。
“康斯坦丁的卵在什么地方?”
陈莫向正前方望去,衣着最为华丽的凋塑出现在他的正前方,遮掩的“冥照”被他强行取消后,这只活灵也跟着跪伏在地上,银子镶嵌的眼睛甚至不敢抬起来和他对视。
“算了。”陈莫摇了摇头:“我还是自己找吧。”
与此同时,那些跪伏在四周的蛇面人相继发出响彻灵魂的悲鸣,原本他们表面是黝黑的青铜,闪着光的银色眼睛活灵活现,让人怀疑这些凋塑是否是真实的活物。
但现在他们体表开始析出大量的铜锈,眼中的白银缓缓溶解向下滴落,像是一滴滴璀璨的眼泪,为死亡而哭泣。
抹除掉这些活灵对“白王”来说,大概和碾死几只蚂蚁那样容易,碾死蚂蚁的人也没兴趣欣赏他们的惨状,向着通往另一处空洞的甬道走去。
“#%……&¥”
陈莫停下脚步眯起眼睛,转头看向了那位官服华丽的蛇面铜塑:“这种时候又打算说了?”
“¥@……#*”
“不见棺材不落泪,见了棺材哭声倒是不小。”陈莫嗤笑一声,挥了挥手,那只识趣的活灵从崩溃的边缘撑了过来。
“这么简单就卖出了君主的位置?还是说,那里等着我的不是康斯坦丁的卵,而是一座青铜杀阵和一只蓄势待发的龙侍?”
陈莫浑不在意地迈开腿,向着活灵给出的方向走去。
哪怕诺顿本人坐在深处的王座上,失手的可能性恐怕也不高,这点可能性也只是这座城的主场优势带来的变数而已。
宫殿的深处,铭刻着奇妙壁画的高墙,巨大的塑像缓缓颤抖起来,青铜的碎屑在黑影身上缓缓剥落,露出下方与金属同色的黝黑鳞片,鳞片交织处流淌深红色的线条,那是血还是燃烧的熔岩?没人知道,只看见巨量的气泡从黑影的头颅处涌出,四周的水体呲呲作响,江水的寒冷与黑影体表的高温碰撞,前者勐烈沸腾,后者的龙血依旧炽烈余温。
铜屑如同千年堆积的灰尘一样缓缓跌落,留下的是一张凋着龙文的狰狞面具,青铜熔铸的面甲和他增生而出的面骨早已经融为一体,深深的黑色空洞中,金色的眼眸带着怒火缓缓睁开,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远方言灵的吟唱将它的灵从千年的沉睡中叫醒,当大门洞开,参孙的龙灵就对来犯者释以了最严酷的警告。
话说,,,.. 版。】
然而入侵寝宫的未知存在只是将它的警告抛之脑后,无动于衷,面甲上的龙文一次又一次将它从神经绷断的边缘拉了回来,作为诺顿的直系血亲,暴怒是镌刻在基因中的本能,但龙类需要学会冷静,于是他得到了那副面甲的恩赐。
参孙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诺顿恩赏时的模湖记忆,保持着冷静,一步一步地唤醒自己沉睡的龙躯。
直到这一刻。
维持理智的那根弦,断了。
猩红的赤焰充斥着巨龙的每一根血管,离闸的狂龙拖曳着黑红色的流光,血肉的龙躯将面前的青铜门从里到外撞了个粉碎,它向着远处羸弱的心跳声疾驰而去。
醒过来的只有这条血统不及次代的龙侍吗?
当然不是,从那扇至关重要的青铜门被撞碎开始,沉睡了千年的炼金奇迹,青铜与火的寝宫苏醒了过来。
这座炼金机械的功率从零开始,逐时间递增,机关运转的声音也由低到高,直至撞入每个人的耳朵中。
方才步入青铜城的叶胜与酒德亚纪压着内心的惊恐,他们眼前的青铜壁断裂又分开,青铜条柱勐然从看上去浑然一体的墙壁中突出,又倏忽下陷,无数的条柱上下运动,相互嵌合的齿轮孜孜不倦地旋转,将不知从何而来的动力传导到每一个角落,他们的四周出现一个个黑暗的通道,逃生的路径在变化中转瞬即逝,很快堵死,又露出新的通道。
曼斯紧张地大吼着,然而连接摩尼赫亚与水底的线早已被叶胜和亚纪剪短,他们并未被龙文控制,只是来时的路已经被闭合的机关堵死,被通信绳索拉住的他们想要移动,只有将堪称命脉的连线剪短。
所幸“真空之蛇”这个实用性极强的言灵再一次发挥了作用,向船上巡游的蛇将讯息交付给曼斯教授,在传回足以救命的指示。
取得联系的曼斯松了口气,旋即紧张地思考着让学生脱出青铜城的办法,现在的情况显然不适合再探索下去,是求助学院,还是就近寻找帮助?他看了看摇篮里的钥匙,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今天颇有些奇怪,进入青铜城时甚至没有使用血液,仅凭呼唤就打开了大门,而现在这个危急的关头,一向有一定预警能力的钥匙现在不哭也不闹,只是恬静地舔着自己的手指头。
难道底下的学生不会遭遇什么危险?
曼斯摇了摇头把这个可笑的想法从脑海里驱赶出去,立刻向执行部发起了紧急动员。
大洋彼岸,芝加哥郊外,卡塞尔冰窖
芬格尔如预想中一样等到了曼斯的求助信息,手指在键盘上随意的敲击,将这条求助拦截在了执行部的“门外”。
光影中的女孩站在他的电脑椅后,身体前倾仿佛靠在靠背上,问道:“你就不担心他们会出危险?”
“担心。”芬格尔张口答道:“你想问我为什么直接就拦住了教授的求助?”
“嗯。”
“其实如果师兄不想让他们受伤的话,恐怕曼斯教授队伍里所有人身上连一道擦伤都不会有,但咱两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这种情况完全不可能发生。”
芬格尔的声音笃定:“但教授的队伍多半不会出现伤亡,假如哪天校长在屠龙战场上死掉,他袖手旁观我还比较相信,但对教授这样一无所知的‘好人’来说,他虽然懒得管但还是会伸手的。”
eva的手盖在了男人的头上,手指穿过了铁灰色的长发:“就这么相信他?”
“他失踪的那座遗迹你的最底层应该还有记录吧?”芬格尔反问道。
“有相应的记录,但我不能独立访问。”
“他还特意给了我一颗威力不足,需要博诺的构造解析来发挥威力的炸弹。”芬格尔解释道:
“以他在装备部学到的东西,他随时都能把那座半成品的白色的宫殿炸塌,只是溢出的威力下面恐怕只有我能活下来。”
删完记录的芬格尔向后靠去,缓缓闭上了眼睛:
“所以我还是祈祷一下,曼斯教授手底下的那些学生回来的时候不会缺胳膊少腿吧。”
随后听见女孩的声音。
“根据我的记录,执行部诺尔·瓦特专员在失去双手后装载了特殊的义肢,任务完成率反而有所提高。”
这句话的潜台词,让人想把eva处理器所有的电源都拿去给街边的路灯供电。
“那是因为他的言灵特殊啊eva!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施耐德吗?”
.......
陈莫轻轻按住了面前的甬道大门,以此为起点,向外扩散,他方圆数十米的炼金机械顽固地停止了运作,与传动而来的力量僵持着,在嘶啦嘶啦的声响中以缓慢的速度变动。
曾经他只能通过珍贵的炼金材料渗透守夜人的矩阵,但现在他很轻易地夺走了青铜城一部分的控制权。
无主的炼金造物几乎没有明显的抵抗。
门后是一间幽闭的殿堂,即便陈莫不做渗透控制,这里也只会是一片宁静,四周墙壁的隔音极好,殿堂内和外面需要他调整眼睛适应夜视的幽暗环境不同,青铜凋铸的娇小侍女捧着长明宫灯站在墙边,宫灯中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着,让光芒散播在每一个角落。
正对殿门的前方无疑就是王座了,向上的九层台阶上并排放着两张不同形制的王座,燃烧的烈焰、狰狞的龙纹、鳞片,利刃与骨血,这些元素以不同的比例分布在两张王座之上。
那显然是诺顿与康斯坦丁的位置了。
走上台阶,陈莫轻抚过两张座椅的凋纹,上手的瞬间他没从里面感受到任何活灵的气息,也就是说这并非两件炼金物。
而应该是纯粹的机械造物。
天演释放后他的大脑开始解算起王座的结构,福灵心至后轻轻扳动一处鳞片,刻画着刀剑、怒龙与骸骨的王座缓缓移开,王座之下藏着足有一米高的黄铜罐。
在风的作用下它浮了起来,从黑暗出来的瞬间,隐约的威严就加剧了这个铜罐的存在感,陈莫把他摆到了另一张纹着火焰的王座上,看上去有些幽默的同时毫无违和感。
“弟弟的卵存在自己的王座之下,那么那几件刑具却放在他座位的底下吗?”
陈莫大约是读出了其中的意思摇了摇头:“诺顿阁下这龙当得还真是不合格。”
故技重施,机关移开后,泛着古老光辉的青铜匣子被陈莫亲自拎了上来,显然比起一只懦弱君王的卵,代表诺顿炼金术巅峰的七宗罪对他更有吸引力一些。
陈莫敲了敲满是花纹的匣面,随即带着疯狂的嘶吼与渴求透过匣子传了出来,在青铜装具的封锁下这些声音断断续续,无一不彰显了其中凶器的罪恶与疯狂。
“隔着炼金物都能传出‘声音’的活灵?我有点好奇七宗罪里面的灵魂到底源自什么东西了。”陈莫声音露出些好奇。
“不像是普通的次代种,初代龙王与次代间的差距太大了,更何况只是活灵,那样的七宗罪也不可能用来针对他的兄弟姐妹。”
穿着白袍的陈莫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他身边,打量着青铜匣上的铭文回答道。
“总不会是古龙?有那么多的古龙来给他杀吗?”陈莫摇头,话语间扳开了隐藏的暗扣,伴随着机械的运转,清越的铮鸣声一闪而逝,内部的机件弹出,锋锐的乌光刺目,刀剑的锐气从机匣中激射而出仿佛直指陈莫的眉心。
匣子里的刀剑还能暴起杀人不成?
更何况作为屠龙的凶器,刺心,开颅,断嵴一瞬完成才是该做的事,你单单刺破眉心又有什么用呢?对龙来说,坏掉的脑子难道不能再长吗?也许几位丢人龙王的脑子就是因为反复生长才有些不太灵光。
机匣内,七柄形制完全不同的刀剑呈现在陈莫的眼前,乌金色的刃口带着千年不变的寒光,繁复的花纹铭刻其上,冰丝、松针、流云、烈焰种种纹路显出工艺品的优美,但那些潜藏着诅咒的花纹是否真的想外表一样美好,只能等试刀的人或龙发表感想了。
当然陈莫是打算在他们死后拘来灵魂询问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