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那个人在原地慢慢踱步，又举出一个例子，

“20世纪30年代，有人编了个故事，说人是分几等的，所有的苦难都是一些藏在我们身边的坏家伙造成的，我们需要一个剧本，一个伟大的剧本，剧本的内容就是，消灭那些劣种，让我们进化成更优秀的种族。……

“于是，随后爆发了一场席卷世界的战争，几十个国家卷入，战争持续了六年，造成5万多亿的损失，7千万人的死亡。

“这故事根本就是假的，是个疯子编出来的，但为什么后果却如此的严重和真切呢？”

“剧本、瞎编，和真实世界，真的能区分开吗？”

这是一个真实历史中的大事件。

李辛毅一时有些无法回答。他还没有真正明白对方的思路。

“那我们再延展一些。把时间再推到更早的时候。”那个人说，

“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人们简单的生活在一起，虽然天底下有很多很多的人，但所有人都没有区分，也没有名称。

“然后，一个故事产生了，也许是因为需要战争，也许是别的原因，总之，有人编了一个故事，

“故事说我们天然是一体的，我们的祖先是同一个人，我们有共同的血，共同的地理，共同的很多东西，

“但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个‘他们’，我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们要排斥他们，

“于是，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我们’，并且把这个‘我们’当作自古以来的天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李辛毅摇摇头。

“这个故事，叫‘民族’，这个剧本，叫‘我们是天选之族’。

“这个剧本，在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差不多是一样的。”

……

李辛毅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些。

那个人说的时候，他脑子里在快速的转动着，这疯子在说什么？

宗教是一个故事？民族也是一个故事？他是怎么联系到一块的？这说法能站住脚吗？

李辛毅还来不及反应，那人又道：“让我再换一个版本，”

“曾经所有人简单的生活着，他们没有什么天生的债务，也没有被任何人管理，

“突然有一天，远方来了一群装备精良的人，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告诉他们，你一生下来就属于某个体系，你一生下来就负担债务，你必须无条件的服从这个体系，

“从此以后，他们就必须工作、交税、被管理，并且因为自己属于这个体系，而产生了强烈的自豪感，

“这个故事，叫国家。”

……

当然，这些中年人说的事情，在历史上并没有真实的发生过。

但他说的是一个抽象的过程。他说的是，‘国家’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

‘国家’这个东西以前是没有的，但是有了‘国家’这个故事，所有人相信了，于是就有了国家。

李辛毅大感震惊，

真的是这样吗？

之所以李辛毅会被震动，是因为他脑子里模糊的想起了一些东西……

这人说的宗教、民族、国家……与自己记忆中的什么相关？

……

概念，对，是神明删除的东西，概念！

民族，国家，这些都是概念。

如果没有国家，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人们会倒退到完全散居，部落式的生活方式。

概念就是故事？

在最早的时代，也许概念就产生于故事，也用故事的方式流传。

而所有人都知道并认同的故事，就是知识。

一时间，李辛毅头脑纷乱，他理不清这些头绪。

那人点点头，继续说道：

“再举一个例子，

“在以前的时候，人们简单的只是把衣服当作御寒物。衣服就是一件普通用品。

“但是，后来有人编了一个故事，告诉人们只有‘那几种衣服’才是高级的，才是人上人的标志，只有那些衣服会让你更漂亮更高贵，

“于是，人们开始疯狂的购买那种高级的衣服，

“他们以前的衣服只有20块钱，但他们现在愿意付出1万倍的价格，

“这种故事，叫时尚。”

还有……

还有……

还有更多……

李辛毅觉得自己完全被惊呆了。

只听到那个人对他喊道：“你明白了吗？你明白了吗？

“人类自古以来，就生活在故事中！人类是被故事驱动的！你没有办法摆脱电视剧！”

……

李辛毅只觉得脑子好像被冲刷了一样，

不好，我真的要相信他说的了！

他真的没想到，猖导手下还有这样的人。

从他见到猖导开始，他就觉得猖导就是一个混乱的疯子，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手下呢？

这个人看上去头脑非常清楚，而且，还有奇特的说服力。

这可能是猖导手底下最聪明的人。

“不要说了！”李辛毅断然打断他，“你要让我相信什么？世界本来面目是不对的？”

“不，”

聪明人和蔼的说，“我要告诉你的是，人类文明的本质，就是一个个故事。几千年来都是如此，

“你一开始就在电视剧中，所有人都是，你没有办法离开。”

文明的本质？……

李辛毅想到了神明删除概念，

神明删除了概念，也就删除了旧的故事。而现在猖导在编织新的故事……

他强行打断思绪，

李辛毅吼了起来，“够了！不管你怎么说，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消灭猖导！

“他所做的事情是罪恶！我也不是什么演员！”

聪明人皱起了眉，

“为什么要抗拒呢？你只是一个角色，我也只是一个角色。演下去是你必须要完成的。”

李辛毅吼道，“如果这个角色不认他要演的东西呢！”

就算麻田镇是个故事，他也不是什么演员！

聪明人看着他，有几秒没说话。

再次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疏离了一些。他说：

“王驴，你没有真正摆脱神明的控制。”

什么！

李辛毅震惊道，“你叫我什么？为什么叫我王驴？”

王驴是《怪异书》中，李辛毅为那个人物取的名字。

“王驴真的自由了吗？”聪明人的目光，透过镜片看着他，

“王驴真的有自由意志吗？他真的是自己想要去走出黑暗的吗？”

“不，是神明写的。

“是你写的，

“王驴就像你一样，试图挣脱神明的控制，不服从神明安排的身份，冲破原有的枷锁，……

“也许他为自己的‘自由’而骄傲！

“但其实，这都是你定下来的！”

李辛毅……

他设定了王驴要反抗神明，于是，王驴自由了，但其实王驴只是在服从他写下的文字。

所，所以这说明了什么？

自己的一切对抗，其实是……神明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