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骑一马,有些招摇过市,刘芸还是女儿身,朱榑花钱雇了辆双驾马车,便前往江宁县,不走驿道需花一个时辰。
“你能不能看窗外?”
朱榑不理解,认真地看着她:“父皇只惩处先生,你们为何不离开应天?”
“我阿爹在京城,我们当然要留在京城!”
江宁县的小道不好走,坑坑洼洼,朝廷徭役用在开荒上,道路还未经过修补。
马车一路颠簸,晃得车里的人东倒西歪。
刘芸一路有些难受,她还未出阁,便与朱榑坐在马车里。
到了江宁县,刘芸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马车停在江宁县的小道上,朱榑下了马车,转过头吩咐她:“只能远远看着他,不能与先生说话。”
刘芸嗯了一声,艰难又不情愿地开口,“谢谢。”
面对两个新来的检校,朱榑把手伸进怀里,宫中办事总要打点,收了好处才不会多嘴。
朱榑不认为检校会为了几两银子,背叛朱元璋,朱元璋问起来就认了,要是没问起来,检校也不会多嘴。
朱榑走过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本王为何没见过你们?”
“属下吴庸。”
“属下张戚。”
吴庸…朱榑掏出的银子突然变成三两,没什么,就是想认识一下将来的锦衣卫二把手。
两个检校板着脸,没收银子,放朱榑过去了。
朱榑放眼望去,江宁县的青色山野被开垦成褐色田垄,囚犯们正在疏通水渠。
刘伯温和那些囚犯不同,他身后没官吏看守,像个自在散人。
“先生,本王炼废了江西进贤的三个冶炼铁炉…父皇勃然大怒,却还准许赵立和副使活到现在,如今许久不见消息传来……”
刘基抬头,“齐王何时通晓冶炼之术?”
“啊,粗通。”
“继续改下去吧。”
“陛下知道,却不劝阻,便是默许,一件事能做成,天下蒙其利,就算做不成,心志也不应该动摇,这才是齐王要做的。”
朱榑双目朗然,炼废了三个冶铁炉固然可惜,因此畏首畏尾……父皇反而看轻他,刘基一番话让他豁然开朗。
朱榑还有一件事,道:“先生,大明要和北元交兵了,父皇为何不让我随军?”
“我不猜测圣意。”
好吧,那本王换一个角度……朱榑继续道:“三哥和四哥能去北方军戍,为何我要留在应天?”
“燕王和晋王效仿众将校场演练时,齐王懈怠,燕王和晋王于沙场斩获军功时,齐王仍懈怠,齐王为何会认为,自己有这样的才能?”
面对刘基的挖苦,朱榑还是很尊重他的,“父皇重视先生的谏言,先生总是能令人安心,本王下次再来看先生。”
刘芸恋恋不舍,趴在窗口上。
回到京城,朱榑给了车夫一两银子,以京城的物价,算是出手阔绰了。
去一次江宁,就花费近二两银子,再加上之前买的绫罗轻裳,朱榑知道自己迟早会被掏空。
经商,在百废待兴的明初,是一条前途光明的康庄大道,货物奇缺,蒙着眼睛做买卖也能赚些小钱。
写话本小说便能赚些银两,但他身为皇子,朱元璋痛恨商人。
刘芸张了张小嘴,她站在马车旁边,不愿意离开,“我阿爹还要流放多久?”
“我为何要告诉你?”
“那你要如何,才肯说?”
朱榑闭上眼睛,抿着嘴唇。
“流氓。”
朱榑睁眼便见她慌张得落荒而逃……我只是在想,要提出什么条件,你骂我干什么…莫名其妙啊。
刘九笑嘻嘻道:“嘿嘿,殿下,她跑了。”
朱榑心满意足地回皇宫。
回皇宫的路上,朱榑逐渐冷静下来,刘基告诉我,是无论成与不成心态都不应该动摇,这才是成大事者具备的胸怀。
我也应该做出决断了。
父皇默许,那就一条道走到黑吧。
回到午门广场,朱榑看见在午门广场外围着一群官员,神态各异,他们的目光集中在广庭中央。
那刽子手挥动银锃锃的大刀,一颗如西瓜般的东西滚落。
明朝杀贪官之盛。
那是从开朝杀到洪武末年。
朱榑看向旁边的官员。
那官员道:“陛下下令,官员不得干预吏部考察,这官员收了很多银两,篡改朝廷官员考评,被陛下察觉了。”
那官员又看向两个等待被处决的太监,说道:“至于那两个太监,打探御前的消息,一并入狱。”
刘九双手捂着眼睛,两腿并拢,仿佛就要吓出尿来。
朱元璋规定太监不能涉政,写进祖制,让子孙后代实行。
可历史仿佛是和朱元璋作对,他制定了这条政策。
明朝却是史上,宦官干政最严重的朝代,王振、汪直、尚铭、刘瑾、魏忠贤、冯保这些太监一个比一个厉害,他们结成一股能与文官对抗的势力,叫内官。
甚至能改变朝代的走向。
说到当官。
洪武是最刺激的,今天可能没有一分功名在身,明天或许就能成为朝廷二品大员。
洪武也是最苦的朝代,官员们天不亮就要起身梳洗穿戴,出门前,与妻子诀别,要是能活着回来,全家便相互庆贺,又多活了一天。
朱榑很清楚,这在洪武不是调侃。
刘九瞧见两个太监被拖出来,脸色唰一下白了,两条腿软如面条,站也站不直。
“殿…殿下咱们回宫吧?”
朱榑站着没动,自从重生到洪武朝,他就有心里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