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榑哦了一声,脸色困惑走到茅屋前,盘坐在茅屋门口的蒲团上。
刘基宛若下棋的坐姿,住的潦倒,眼睛却愈发精神了。
朱榑给自己倒了杯水:“先生,胡惟庸来落井下石?”
刘基品尝一口烧饼:“不是,天子目下,若胡惟庸只有这点胸襟,称不了胡相……就算做给陛下看,也会彬彬有礼,何事?”
朱榑问:“我想向先生寻问个人,此人叫滑寿,是个坊间医士,在江南一带应当有些名气。”
不知刘基是不是事事通晓。
刘基不急着回答,缓缓转过头,看向远处的马车:“车里坐的谁?”
啊,是刘姑娘,我没经过你同意,就把你女儿带出来了……
这当然是不能说的,估计是刘九没下车,再加上两次都是乘马车,让刘基起疑了。
朝中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骑马上朝的多,马车还不流行。
士族女眷不便露面,才乘马车。
“我该不该称刘姑娘,不过,我觉得,先生此时也不在意称呼……刘姑娘担心先生的安危,我便带她来了。”
刘基‘嗯’了一声,仿佛猜到了一样:
“滑寿曾是元廷举人,我与他私交甚密,昔年,陛下广纳天下贤才,遣我说服他入仕,如今,他应当还在余姚马渚,吴王偷偷向我打听过他的下落,是他,让你来的吧?”
难怪刘伯温知道滑寿。
天地也不是很大嘛,有才华的人都是相识的。
朱榑问:“先生知道滑寿的喜恶吗?”
刘基想了想:“告诉他,就当是还当年不召的恩情。”
正事办完了,接下来,朱榑吃着烧饼,把这几日朝中发生的事,告诉刘基,掌握更多信息,才能发挥谋士的作用。
“我上次听先生的话,有所感悟,也认为兵法马政不足,请了曹国公教我兵法,每日在大本堂中讲学,偶尔还去南边卫所练习骑射……”
刘基点头,表示赞许:“曹国公相比冯胜和邓愈等人……你的眼光不错。”
检校走过来催促,朱榑站起来,与刘基道别。
刘基嘱咐:“下回莫带小女出来,小女子未出阁,怎可与殿下乘一辆马车。”
刘基随时会被斩首,还讲什么体统?朱榑没答应,绝对不是想带小白鹅出来兜风,而是因为,答应的事,也分先后顺序。
这是他的原则。
“本王劝劝她。”
马车上,同样的话转述给刘芸,与预料中一样,小白鹅撅着嘴巴,更心疼她爹了。
回到刘家,刘芸让朱榑在院中等着,她递过一篮子蔬菜。
“爹说马皇后爱吃,是一些黄瓜,豆子和青菜…”
朱榑不稀罕,马皇后是稀罕的,早年集庆被围攻时,她带着妇人种菜养活将士。
而且马皇后知道,刘基家贫,送这些东西更显情谊。
回到宫里,
朱橚听到消息,硬是忍着疼痛从塌上下来,咧着嘴巴笑了,拉着朱榑的手。
“七弟!今后我若悬壶济世,一定是你的功劳!”
“这可是你说的!”
养伤半月,朱橚迫不及待向朱元璋请乞西巡,他找到滑寿了,出行当日,朱元璋并没有派人送行。
往常,皇子出巡,都会派个太监来的。
午门外,兄弟几人望着朱橚远去,神色各异。
皇子们有人脸色高兴羡慕,有人紧张惶恐。
朱桢道:“父皇能狠下心,是因为他知道有民间经历,才能体会百姓疾苦,不至于被百官欺瞒。”
所以,藩王巡边是他乐于看到的。
朱标却极重感情,摇头兴叹:“五弟已经受罚,父皇还是不肯来送他…六弟七弟,如今京城的皇子中,你们最年长了。”
与朱标并排站着的是朱榑和朱桢,朱榑收回目光。
“四哥快回京城了吧?”
“该回来成婚了,礼部和钦天监早已定了吉期,只等父皇和母后钦定两员大臣,充当正、副使,行纳采、问名之礼,给魏国公府赐予册诰。”
四哥成为魏国公的女婿,也会顺势成为诸王中权势最盛的藩王,二哥和三哥已经成婚。
论背景,都比不上朱棣。
朱榑没有别的念头,此事朱元璋早已定下,再说,认了保儿哥做师傅,又让魏国公当老泰山……树大招风。
他接下来,还是提升自己在朝廷中的地位。
尤其是东宫的地位。
空印案后,不少官员被调至户部补缺,兄长身边缺少辅佐,恰逢开国之初,善政一定会被重用。
与预料的一样,没过几天,朱棣从北平府回来。
朱元璋立即命礼部尚书张筹作为正使,钦天监曾煜为副使,到徐达府上纳彩。
这算是空印案后,朝廷的一件喜事。
朱棣的大婚远不如中后期盛大,宫中张灯结彩,朱元璋在谨身殿宴请百官,其实,只是五品以上的官员,能享受这等殊荣。
百官坐下后,嘈杂声音渐渐响起,一眼望去,有牛羊鸡鹅,却以萝卜青菜居多,还不如成贤街的江东楼。
朱元璋眼眸眯起,迸射出森然的冷意,他伸手在香楠木桌上一抓,拿起筷子轻轻敲了敲碗。
“咱今日为燕王设宴,所用也只是几碗糟肉,今后你们府上婚嫁,也不能超越这样的规格,咱都写在礼集里了,回去好好看看。”
大臣们噤若寒蝉,纷纷点头。
马皇后瞪了朱元璋一眼,冷声道:“棣儿大婚,你说这个作什么。”
朱元璋道:“妹子,咱这是以身为范,来来来,开宴吧,咱的烧饼呢?”
御前太监愣了。
陛下,这是燕王大婚之日啊,您是没吃过烧饼,还是跟烧饼杠上了……吓得慌了神,急忙应答,风风火火跑去膳房。
胡惟庸伸手掏了掏袖子,打开白裹布,三个烧饼捧在身前:“臣今日早膳剩下的,若陛下不嫌弃,臣就送给陛下了。”
朱元璋笑道:“不嫌弃不嫌弃,惟庸啊,还是你了解咱。”
小太监急忙呈上去,朱元璋拿起一个就啃起来。
见状,大臣们才敢动筷子,但都没夹肉,仿佛个个都只爱吃青菜。
我的冤种父皇……
朱榑看了眼胡惟庸,胡惟庸倒是不像百官那样拘束,他第一筷子就伸进肉碗,牛肉送进嘴里。
朱元璋问:“惟庸啊,喜欢吃牛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