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九日辰时。
距离万众瞩目的长安鸿雀诗会还有五个时辰。
朝阳初现。
长安城士兵整齐列队,脚步铿锵,声势浩大地踏过长安街道。
长治久安客栈。
李无奇笔落,书信成。
他将信纸对折,塞入锦囊,然后再将锦囊塞入黑山老妖的狗嘴。
“找到这两个人,把东西交给他们。”
黑山老妖嗅了嗅李无奇手中的碎布。
“汪!”
“去吧。”
黑山老妖显得兴致冲冲,叼着锦囊、夹着尾巴,一溜烟儿冲出了房门……
不久后,门外传来一阵喧嚣。
修炼中的贺川忽然睁开了眼:“有麻烦了。”
沈楚从床上惊醒:“哪有毛蛋?我要两個!”
李无奇没好气道:“接着睡吧,梦里啥都有。”
“哦。”
片刻后,房门被人粗暴地踹开,冲进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领头者冷眼扫过屋内三人,高声道:“都抓起来!”
沈楚再度从床上惊醒:“鸡奶?什么鸡奶?”
几个士兵便举了镣铐而来。
“诶?”沈楚懵了,“这是咋了?”
李无奇目光深沉。
【《禁行诀》熟练度+5】
手持镣铐的士兵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唯有惊慌的眼神不断变换。
“果然有妖术!”
领头者早有防备,一步踏出,手中大刀唼然出鞘!
“大人,抓人也要有个理由。”
李无奇双目中凶光闪烁。
领头者手中刀竟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扭曲、翻折、压缩……很快成为一团废铁。
他之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这!这是什么妖法?!”
李无奇淡定道:“这是武学。”
“李公子,好久不见。”刘孔桥走进门来,向李无奇行了一礼。
李无奇略作回忆,便想起了此人是谁,于是还礼道:“长安书院的刘院长,好久不见。”
刘孔桥颔首,向那领头士兵道:“你们先退下。”
“是!”
那几个士兵终于恢复了自由身,便心有余悸地退到门外等候。
李无奇目光扫过这兴师动众的场面,问道:“刘院长,这是什么意思?”
刘孔桥如实道:“昨日诗桥发生命案,有三人横死街头。”
李无奇不动声色:“与我何干?”
“死者是鸿雀书院的三位先生。”
“那又如何?”
“有人匿名上书,指认你是凶手。”
“咔!”贺川伸手,握住并指剑。
沈楚顿感不妙。
李无奇依然嘴硬道:“证据呢?”
“目前只有人证。”
“那就是没有咯!”李无奇便冷笑道,“别说死的只是三个小混混,就是鸿雀书院的老大死了,官府也不能随便抓人。”
刘孔桥道:“昨日围观者众多,只需你出面与他们对峙,便可知真假。”
“那又能说明什么?”李无奇满不在乎道,“这个世界又不是没有易容术,栽赃嫁祸嘛,很容易的。”
刘孔桥道:“你又有何证据证明不是你?”
“证有不证无!你有办法证明你没有搞过基吗?”
一连串的陌生词汇听得刘孔桥一头雾水,于是沉着脸道:“李公子,鸿雀书院已派人来了,来的不是小角色!仅凭你三寸不烂之舌,恐怕难以化解此次危机。”
这时,一直沉默的贺川开口道:“不知刘院长是何打算?”
刘院长压低了声音,幽幽叹道:“惭愧!刘某本将此诗会视作我东郡学子改命之契机,万般珍视;但昨日一会,才知鸿雀书院目中无人,亦无栽培我东郡学子的打算!所谓东郡鸿雀诗会,不过是一场应付朝廷的粗劣的戏!”
沈楚闻言,神色顿时呆滞。
李无奇亦皱了眉头,原来前身心心念念的鸿雀诗会,被东郡学子视作文学圣堂的鸿雀书院,背后竟是这般的不堪。
刘孔桥继而道:“可李公子是诗仙后人!他手中有诗仙遗作,可以真正地拯救我东郡文坛!一方是鸿雀书院的敷衍作戏,一方是我东郡学子真正的希望;诸位以为,刘某会作何抉择?”
沈楚与贺川皆是一愣:“诗仙后人?无奇你何时得了这个名号?”
“说来话长,日后再说!”李无奇动容道,“刘院长,不得不说,您是拥有大智慧的人!”
刘孔桥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此事?鸿雀诗会能否举办已不重要,只怕万一触怒了鸿雀书院,这代价,小小一个长安城担不起。”
李无奇问:“鸿雀书院派来的三位大人物,都是什么境界?”
刘孔桥道:“楼振江与杜孝恂两位长老皆是封极境界,一名学子景迁之,应是立命境界。”
李无奇心里有了数,便道:“那我便凭这三寸不烂之舌,与他们讲讲道理。”
打得过才是讲道理的前提。
刘孔桥道:“听说李公子修的是武道?”
“正是。”
“武道与文道不同,武道乃是修自身之魂气,而文道是借天地之才气!才气与魂气不同,个中玄妙,难以言说!只知封极是文道的一道大关,封极后,修为大进,远胜一般武道宗师境!”
“不止如此。天地惜才,圣师尚学!每当三人以上的文道修者合力出手,便会召唤出圣师庇护……”
李无奇一愣:“三人行,必有我师?!”
“对!”刘孔桥点头道,“正是这个说法!总而言之,哪怕你是武道大宗师境界,也会有些棘手!”
“无妨。”贺川起身道,“我陪你去讲道理。”
李无奇却道:“不必了,我有把握。你且在这里等着,稍后或许会有礼物送来。”
……
一处深巷。
剑长老与拳长老对视一眼。
拳长老郁闷道:“沈蛟那小子是真能藏!老夫都快将长安城找遍了,竟连根毛都找不到!”
剑长老若有所思道:“李公子许久没有找我们了,也不知是不是将我们忘记了……”
“汪!”
小巷中忽然出现一个黢黑而小巧的身影,嘴里叼着一个香囊。
拳长老垂眼一看,皱眉道:“哪里来的丑狗?滚开!”
“呜!”
黑山老妖顿时变了眼神,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似要将拳长老一口吞掉。
“说你丑还不乐意了?嗯?”拳长老忽然注意到它脖子上挂了一个铜牌。
魂气将铜牌摄来,发现上面刻着一个“奇”字。
李无奇的奇。
二人相视一眼,心中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不会是李公子的狗吧?”
然后,一股磅礴的妖气自脚边蔓延。
二人骇然回头!
“吼!”
一头身高六尺的漆黑巨犬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声怒吼,血雨腥风!
仰望着那张刀疤狰狞的丑脸,拳长老全身都在哆嗦:“五五五……五阶妖兽!”
相当于武道宗师。
剑长老亦是一动不敢动!
“啪嗒!”
一大摊腥臭的口水滴落在拳长老脸上。
其中混杂着一个锦囊。
剑长老忍着恶心,打开锦囊一看:“沈在长安书院,你二人速速前往,得手后,绑来客栈。”
“李公子有消息了。”
剑长老道。
面对两个干巴巴的老头儿,黑山老妖半蹲下身子,探头伸脖,目光阴沉。
见黑狗没有攻击的意思,拳长老嫌弃地擦去了脸上的口水,道:“这是啥意思?”
剑长老道:“让你把人家的牌子挂回去。”
“哦!”
拳长老如言照做,随即一阵光芒涌动,黑狗果然恢复了人畜无害的大小。
然后欢快地甩着尾巴走了。
二人心有余悸:“李公子真是高人,五阶妖兽当狗养!”
“走吧,时间不多了。”
此时是午时,距离鸿雀诗会还有三个时辰。
……
长安书院,幽深的园林。
“年年此日停针线。怎忍见、双飞燕。今日山城春已半。一身犹在,乱山深处,寂寞溪桥畔。春衫著破谁来连。点点行行泪痕满。落日解鞍芳草岸。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小流石桥,沈蛟在桥边小亭中饮茶看景,轻吟诗词,好不惬意。
可片刻后,两道身影悄然降临。
“沈公子,让我等好找!”
沈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片刻后便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沈某可是雇主,二位如此行径,恐怕不合江湖规矩。”
“江湖第一规矩便是活命!”拳长老冷笑一声,活动着手脚道,“是打一架再走,还是直接走?”
沈蛟脸色有些难看。
打架?
他如今还只是观心境,如何与这两位武道宗师动手?
他便道:“据我所知,李无奇得罪了鸿雀书院,已被带走了;现如今,还有谁人能威胁到你二人的性命?更别说,我如今可是鸿雀书院的弟子,背后的势力,你们两个也得罪得起吗?”
剑长老幽幽道:“其实,比起鸿雀书院,我觉得李无奇更吓人一些。”
拳长老深以为然。
鸿雀书院毕竟远在天边,李无奇却是阴魂不散。
且不论他是不是真被鸿雀书院抓走了,就算他被抓走且被杀了,单是那条五阶妖兽和另一位贺公子,便足以处理掉自己二人。
为沈蛟的一句话,拿自己性命冒险,不值当。
沈蛟脸色一变:“你二人大可以去探探情况,那李无奇犯了死罪,插翅难……”
剑长老冷冷打断他的话:“抛开李无奇不谈,你小子故意坑害我血影帮两百位兄弟!莫非以为此事就这么算了?”
沈蛟眉头一皱。
他心一沉,暗暗吟诵诗词,天地才气开始向手掌缓缓凝聚……
拳长老却一步上前,抬手给了他一大巴掌,将他扇晕了过去。
“呸!”拳长老道,“小小观心境!找死!”
说罢,他扛了沈蛟,与剑长老一起,飞身越过围墙,去了长治久安客栈……
现在是申时。
距离鸿雀诗会仅有一个时辰。
拳长老与剑长老将五花大绑的沈蛟丢在了地板上。
贺川、牛老大、钱掌柜、李无心、沈楚、牡丹、黑白双煞,将他围在中间。
剑长老与拳长老暗暗心惊。
那憨态可掬的小丑黑狗身旁,竟还有一只漂亮的小白狗!脖子上同样挂着镇压妖气的铜牌,莫非也是一只五阶妖兽?
除了贺川外,还有一位身材高大健壮的汉子,身上散发的气息证明了他是一名武道宗师!
“还好还好!”两位长老暗自庆幸,“选对了!”
沈楚道:“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钱掌柜冷笑道:“空有文心,却禽兽不如,乃我文道之耻!”
李无心目光冰冷:“那个写匿名信的人,便是你吧?”
沈蛟冷冷一笑:“不错,都是我。掠夺李无奇文心的,是我,可惜他命硬,居然没死;联络血影帮暗杀他的人,也是我;怂恿鸿雀书院杀他的人,还是我。可惜,这一连串计谋,都没能杀得死他!只能看这最后一招,楼振江与杜孝恂出手,不知能否功成……”
众人大吃一惊,恨得牙痒痒。
“恶人!真该将你千刀万剐!”
李无心却冷冷道:“为什么?我哥死了,你能有什么好处。”
“因为你。”沈蛟微微一笑,“你哥死了,莪便可以再度掠夺你的文心!你兄妹二人,将成为我成就大儒的最大助力!”
“可惜……”李无心道,“你没机会了。”
贺川并指剑出鞘。
“你不能杀我。”沈蛟神秘一笑。
“哪怕你如今是立命境界,你也杀不了我。”沈蛟看着李无心,狡黠地笑。
贺川将刀一指:“试试看。”
沈蛟笑道:“李无心,我现在胸膛中跳动的这颗心,与你的紧密相连,一损俱损!我这颗文心若熄灭了,你也得跟着死!”
贺川道:“危言耸听罢了。”
沈蛟于是将手放在心口,才气弥漫间,李无心脸色忽然一变。
二人的嘴角一齐渗出血来。
他说的是真话!
众人脸色大变,此等场面,是他们闻所未闻的。
一筹莫展间,牡丹只能道:“如今我们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等无奇回来再做打算了。”
贺川道:“这有何难?断他手脚,挖去双眼,割断舌头,只留一条命,叫他再做不了恶便是了!”
沈蛟冷笑道:“等李无奇回来?李无奇怕是回不来了!你们也休想用这些法子害我,沈某虽然不是你们的对手,但我要死,你们也绝留不住!但凡你们敢动我一根手指,沈某便与李无心同归于尽!”
于是众人又开始挠头。
沈蛟得寸进尺道:“放了我吧,你们玩不过我的。或者,我放李无奇与李无心一马,反正我已进了鸿雀书院,人生算得上圆满。”
可李无心冷冷一笑:“如果你我一损俱损,你又如何夺得了我的文心?”
沈蛟脸色微变:“你以为掠夺文心这种手段人人都会吗?”
“也许,正好我会。”
李无心身上涌出光芒,释放出磅礴的才气将沈蛟携裹,拉扯到空中。
沈蛟惊恐道:“这不可能!这是我的机缘!是独属于我沈蛟的仙缘!你为何也会?!”
李无心默不作声,操纵一道才气,缓缓渗入沈蛟心口,从中逐渐撕扯出一团皎白的光芒来。
沈蛟绝望地伸手去抓:“这是我的文心!是属于我的!”
那团光芒被才气拉扯,浮到李无心身边,在其身旁萦绕。
她的心口散发着同样的光芒,于是两颗文心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相互奔赴,水乳交融,厮守终生。
沈蛟跌落在地上。
脸色灰白。
他身上并无伤口,胸腔中的心脏也完好无缺,只是失去了所有生机,所以不再跳动。
才气消散,李无心捂住心口,轻轻叹道:“感觉哥哥留在我的心里了……”
境界突破!
文道封极!
场上众人顿觉一阵头皮发麻!
这个小女孩儿,比她哥哥还恐怖!
酉时。
红日西沉,夜幕降临。
万人空巷,华灯初上。
鸿雀诗会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