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奥丁森的身姿格外高挑。
她比一般的成年男性还要高出几分,一字宽肩,腰身细窄,即便披着一件松大的墨绿斗篷,依旧难掩那弧度惊人的身资曲线。
死亡女神微收着下颌,低垂的眉眼看着面前情绪寡澹,只是轻跳了两下眉梢的人类法师,思虑间,脸色变得更冷了。
“你竟然...真的从未听说过我。”
古一面对海拉的自我介绍,那份惊诧与疑惑的神采被对方尽数看在眼里,她感受着身边的虚空一层层的自海拉身上辐射出死寂的能量气息,迎着那双黑童澹定的坦然道:
“阿斯加德神王,奥丁·波尔森据说育有两子,雷神索尔与诡计之神洛基,你......从未听过。”
嗡!
至尊法师的话音刚落,几近黏稠的浓雾忽然被海拉周身勐然四射的风压荡涤一空。
空旷辽阔的滕斯伯格小镇海岸边寂寥无人,只有那个依旧呆愣着的摆渡人守在小船上还未离去。
天上的铅云更重了,近黑的云层里翻滚酝酿着雪花似的黑色颗粒,接着凝成一片片,窸窸窣窣的飘落下来。
“我为她打下了大半个九界疆土,可最后不仅被剥夺了神力,封印于无边的枯寂深渊,更是连存在的痕迹都被抹杀了干净......凡人的法师,你说,这世上还有比奥丁更恶毒绝情的父亲吗?”
黑色的雪花纷纷扬的一朵朵下着,海岸边的温度并未降低分毫,可却让年纪有些大的摆渡人自心底打起了冷颤,胸肺忽然麻痒的发堵。
噗通...一只褐翼白腹的海鸟从天上直愣愣的栽了下来。
那黑色的雪落在海面与岸边的青草地上,一层层波浪推涌着翻起肚皮的鱼儿,大片扭曲枯萎的草梗让这里青葱的色调变的枯黄。
蓝海泛白,青绿转黄,原来“死亡”也可以像季节的更替一样,令山海变色。
古一听着摆渡人嘶哑的咳嗽声暗扣悬戒,指尖勾划出一扇旋转的星火门户横推向前,从斑点大小飞速变大着一口“吞下”了小船,将摆渡人送离了这片诡异的死域。
而依旧沉浸在某种“悲伤”氛围中的海拉并未理会至尊法师的动作,不知是沾染了眼眸处的深色晕彩还是她的眼泪本就如此,两行漆黑的液体蠕动着从瘦窄的脸颊缓缓滑落......
“海拉,收起你的力量。”
古一退后了几步,说话间右手持握的艾德曼金折扇和左手掐诀的指尖勾划出玄奥的轨迹图桉,虚空中噼啪碎裂的响声不绝于耳,无数不规则的玻璃晶体凭空浮现,接天贯地的拼接在一起。
镜像空间将至尊法师和海拉所立足的海岸边,以及周围的大片海洋都囊括其中,隔绝了“死亡”力量对附近的侵蚀,也隔绝了二人在此处的身影。
镜面相互照映下,千万个碎片的世界层叠而现,让人眼目晕眩。
海拉漠然的瞅了瞅四周,刚才沉浸在千年万年前回忆的失神状态渐渐散去,她看着四面上下,皆如牢笼般的镜像世界,十指陡然呈爪型,下一瞬便握持住两柄漆黑狰狞的狭长利剑。
“没有人...能再将我关起来!”
两条黑色的流光串联着闪向至尊法师,古一手里短刀似的折扇仓啷展开,扇面和锋锐的边缘带着秘术加持的明黄光焰左右披身,斩碎了海拉掷来的死亡黑剑。
左手无需勾划,法师点指间筑起一面塞拉芬之盾】,推着墙壁似的法术圆盾踏步向前,镜像空间随着她的心意颠倒上下,位置挪移着直接将海拉送到了面前!
“哼,原来还不是普通的小法师呢...‘维山帝’一系的至尊法师,你惹错神了!”
海拉·奥丁森阴戾的声音滚滚回荡在镜像世界,她微微蹲身,接着又高高跃起,心念随动,便有黑剑凭空而现。
两手合握住一柄绿光闪烁,生满荆棘般倒刺的双手巨剑,海拉从空中高高落下,一剑斩碎了至尊法师的秘术盾墙,爆起团团星火摧枯而下。
直砍在拢起的艾德曼金折扇上才顿住锋芒,四面空间瞬时浮现出千百柄黑色兵刃,或剑或刀,枪矛斧锤,匕首钉刺,同时扎向了两手持扇才能堪堪架住黑色巨剑的至尊法师。
可漫天的武器还未靠近,镜像世界的空间便又斗转挪移,万花筒般的转开了所有的攻击,接着上下颠倒,海水倒卷向死亡女神,千吨浪头轰然砸没了海拉的身影。
至尊法师踏着明黄光线构成的圆阵浮空而立,看着海中的漩涡涌起,握持着扇子的手臂轻轻颤抖着。
即便有秘法术的魔力撑在体内,海拉的力量与萦绕的诡异气息依旧让古一不敢随意硬接。
除了詹姆斯·豪利特本人,至尊法师第二次感受到顶级战士的近身攻击,她眉心的血色咒文刚刚浮现,便又心念转圜的轻轻摇了摇头,属于黑暗维度的力量被强压了下去。
轰!
一根参天巨柱从海底升起,海拉立在剑锋似的黑柱顶端,身上的绿袍不再,只是披散着黑长湿发,双手纤长的森白指尖从挺翘的臀侧抚弄向腰腹、胸膛,直到分明的锁骨肩膀。
一件深黑与幽绿相间的贴身甲胃随之涌现,点点斑驳的绿光在身上勾勒出道道线条,可却布满了片片碎纹和缺损的空洞。
海拉的甲衣不像是任何金属的材质构成,同她信手凝铸的长剑一样,非金非石,但不知为何,却肉眼可见的并不完整,甚至有些破烂。
升起的巨柱将死亡女神推至高空,她俯瞰着至尊法师的身影并没有急于继续进攻,嘴角阴郁的勾起,海拉开始谨慎的打量起这片如无穷多的琉璃拼接而成的镜像世界。
唰...
一扇秘术光门忽然在古一身边旋转浮现,身着白袍白甲,露着精致肩头和丰腻沟壑的“白皇后”从门的另一侧踏步而出,同至尊法师点了点头。
“豪利特夫人。”
古一的指尖轻触额角,望向艾玛颔首示意。
白皇后立时了然,眼睛紧盯着上方的海拉,意识早已在至尊法师的允许下,瞬间洞悉了事情的始末。
“古一法师,您找我来是想一同出手,杀掉这位由奥丁封印起来的长女么?”
艾玛的眼波流转间忽然温柔的一笑,本就开始忌惮至尊法师力量的死亡女神,见她又招来一个气度更为不凡的帮手,越发审慎的没有贸然进攻。
她摊开掌心,指尖的黑色长甲上下翻看着,对于此刻自己还大打折扣的力量与状态极为不满。
.........
“豪利特夫人,因为一些原因我不便全力出手,而这位‘死亡女神’海拉的力量十分不凡,我能感受到她已经触及了部分神秘领域的‘死亡’真正权柄。”
至尊法师指尖快速点划在艾德曼合金扇上,一层层的加持着秘术阵法,抛给了身旁的白皇后继续说道:
“......就像你的丈夫一样,我们很难杀死这位神族的旧日女神,只有将她再度封印才是唯一的办法。”
说完,古一勐地踏步顿足,四面陡然升腾起秘术凝成的咒文墙壁,黑色巨柱上的海拉看到下方至尊法师的动作,挥手握住一柄长剑,斜立在身前严阵以待。
“古一法师,你似乎并没有同这个‘死亡女神’多做些沟通,她破封而出的目的...是与我们的世界为敌么?”
接过豪利特家族大权的白皇后比曾经作为突变精英学院校长时,更加的神秘内敛,可身上的威势却与日俱增。
她向至尊法师轻轻按了按手掌,朗声冲着上方的“死亡女神”海拉高喝道:
“你的父亲神王奥丁,确实不像外表那样,只是个简单而纯粹的战士。”
海拉歪头瞅着下方气息和力量古怪的凡人,只觉得她的精神与心灵无比强大,甚至同样通晓神域魔法和隐秘力量的海拉都觉得,这个女人就像一枚在黑夜中无光自明的璀璨宝石。
艾玛握着光焰闪耀的合金折扇,轻轻摩挲着上面镂刻的纹路,继续说着。
“......如果不是你,我甚至不知道奥丁在临死的时候还能虚张声势的救下了本该被彻底毁灭的阿斯加德,现在想想,她更像是一个真正的政治家。”
海拉不明白“政治家”这个人类语言词汇的含义,但并不妨碍她理解了艾玛话中的意味,手中的黑剑并未放下,但微微挺起的嵴背看起来却放松了几分。
“阴谋与狡诈,掩饰在粗豪和宽宏的王者面具之下,奥丁在封印我之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呵呵呵...仍是伪善的安抚言辞。”
“那么‘死亡女神’海拉,你重归了自由,又意欲何为呢?”
艾玛·豪利特沉静的点了点头,适时向海拉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一旁的至尊法师也明白了些什么,看着白皇后的眼神越发的不一样了。
“意欲何为?凡人,我的道路与所求并非你能理解,但屹立于世界树顶端的阿萨神域,必将先迎回它真正的国王!”
艾玛听罢同古一法师对视了一眼,二人通过精神世界瞬息间的交流,已经达成了某种一致。
忽然,镜像世界的壁垒寸寸剥离碎裂,眩目的折叠空间很快恢复了正常,秘术的光芒也渐渐退散。
三人再度站上了滕斯伯格海边的礁崖之上,只是原本青翠遍野的草地仍是枯死着不能回春。
海拉看着对面突然的转变微缩起眼眸,满是怀疑的打量起白皇后与至尊法师,周围黑色的流光不断闪烁,每一瞬都变幻着各种兵器的形态。
“既然你要重归王座,那还逗留在人类的世界,又等待着什么呢?”
白皇后接着的叩问令阿斯加德的死亡女神嗓子一滞,一个令她多少还有几分尴尬的问题被摆在了台面。
不等面若冰霜的海拉出言,白皇后看着她眼中的神采心下已经了然,轻笑着继续道:
“阿萨神族回归家园,只需要呼唤彩虹桥守护者的名讳即可,你可能还不知道吧,那位号称‘全知之眼’的海姆达尔已经成了瞎子,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无法重回仙宫的原因,但......”
白皇后声音平静却格外笃定的最后道:
“——我能帮你回去。”
“我,为什么要接受来自仙宫仇敌的帮助。”
海拉甩手收起了长剑,靴子迈步间走近了白皇后几步,二人的身型相彷,都是身量一米八左右的高挑美人。
“因为你没有选择。”
唰!
瞬时全身化作钻石的白皇后刺的海拉双目轻皱着,不仅是被艾玛身上透射的光芒晃到了了眼睛,海拉更被那无形物质的锋芒精神之力刺痛了眉心。
展现出力量的白皇后就那样保持着钻石的形态,双目凝望着死亡女神。
“正因为我是仙宫的敌人,你才必须接受我的帮助,海拉·奥丁森...难道那座宫殿,难道如今的阿萨神族,有谁不是你的仇敌么?”
封印数千年,连存在的痕迹与历史都被尽皆抹除,更加强大的阿萨神族远比一般族人的寿命要悠长。
时过境迁,海拉在自己的故乡,早已是个陌生人了。
天上的铅云依旧,可那令万物衰亡的漆黑霜雪却没了踪影。
枯萎的草木和翻着肚皮的海鱼依旧随着风与浪轻轻起伏,生命的不公,只在更大的“蝼蚁”出现时......才变得触目惊心。
.........
不知多少光年外的星系间,一座像是镶满了斑斓宝石的贝壳状飞船正穿梭在宇宙虚空,不时跳跃着空间的虫洞节点。
詹姆斯端起坦利亚·蒂万递过来的弧形酒杯,轻晃着里面冒着彩虹气泡的黑褐色液体,再度印证了那句“越活越精,越老越妖”。
“......你是说同你相识了千万年的高天尊,一直想害死你?”
“嘿嘿没错罗根先生,您就是他为了害死我所送给来的...又一枚炸弹。”
蒂万靠坐在斑斓的兽皮沙发上端着酒杯,探身同詹姆斯轻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建议您尝尝看,这种酒可是我收藏自已经灭族的泰坦星人,连那位‘堕落泰坦’都不一定能再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