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锜却并不满意，浓眉皱成一团。

“大兄倒好，吏部尚书可是个大肥缺！为什么让我去京兆府？而且还不是京兆尹，这做起来有什么意思？”

杨铦哈哈笑道：“有小妹在背后撑腰，那京兆尹还敢跟你叫板不成？京兆府可管着长安二十多县？油水还会少吗？”

杨锜一听是这么个理，微笑道：“这倒还差不多！”

杨玉环见两个兄长这般不成器，心中的忧虑又加深了些。

杨钊忽然道：“贵妃殿下，圣人是希望让我们对付太子和忠王吧？”

杨玉环压住心中思绪，道：“陛下确实希望提拔些忠臣来制衡那两位，不过眼下你们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杨钊点了点头，眼中亮光轻闪，已明白李隆基的打算。

杨铦眉飞色舞道：“有我执掌吏部，凡是他们的人，都休想通过吏部考核，你就放心吧！”

杨玉环皱眉道：“大兄，我刚才说了，圣人不希望现在与他们俩冲突，你可不要多事！”

杨铦笑道：“你不必担心，这其中的分寸，你还怕我拿捏不住吗？”

杨玉环只觉脑袋有些疼，这次任用杨家人的事，并非她的提议，而是李隆基自己的决定。

李亨和王忠嗣的背叛，让他对所有宗室子弟和唐人将领都不信任起来，反而更相信外戚和胡人将领。

杨玉环虽然不懂政事，但总觉得这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事情商议完，杨铦等人都走了。

杨玉环来到秦国夫人寝屋，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含包待放的花儿，幽幽叹了一口气。

秦国夫人关切道：“小妹，你怎么了，刚才我就发现了，你似乎心事重重的。”

杨玉环轻轻道：“经过这次的事情，我才发现陛下真的老了。”

秦国夫人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杨玉环苦笑一声，道：“唉，你没见过他这几日的变化，所以无法理解。再说了，他竟然让两位堂兄去对付太子和忠王，你觉得他们对付得了吗？”

秦国夫人摇了摇头。

杨玉环走到桌边坐下，忽然伸手将灯罩取下，盯着烛火看了半晌，道：“八姐，你是不是在与李羽合作做生意？”

秦国夫人笑道：“这事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干嘛又问？”

杨玉环语气低沉道：“你知道吗？李羽被李瑛太子收为义子，封侯拜将，已成为李瑛太子最坚定的拥护者！”

秦国夫人失声道：“这……不可能吧？”

杨玉环托着腮，缓缓道：“是有些匪夷所思，只因李瑛被废假死后，一直住在平康坊一间小院，就是李羽住的那间院子！”

秦国夫人怔怔道：“我去过那院子，好像确实听他说屋主另有其人，没想到竟然是前太子……”

杨玉环又叹了口气，道：“他比钊堂兄更有才干，又曾经帮过我，我原本想助他拜相，没想到他却站到太子那边！”

秦国夫人默然半晌，低声道：“我明天就把投入长垣作坊的钱取回来，和他两清！”

杨玉环抬起头，目光灼灼道：“不，你继续和他做生意，而且要尽量拉拢他。”

秦国夫人脸色微变，道：“小妹，你到底想做甚么？”

杨玉环沉默了一会，喃喃道：“我只是想为我们杨家留一条后路罢了。陛下老了，只怕斗不过太子和忠王。”

秦国夫人面色数变，苦笑道：“本想着来长安能过上安稳日子，哪曾想，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杨玉环双手握紧。

秦国夫人拉着她手，柔声道：“我说的不是自己，而是你。我怎么样都行，就是担心将来圣人退位后，你该怎么办？”

杨玉环强笑道：“我刚才也只是那么一说，圣人毕竟还是皇帝，而且还有许多人忠心于他，应该能够控制局面，你这边只是留个退路。”

秦国夫人知道她言不由衷，默默点了点头，心中对未来充满忐忑。

两姐妹又说了一会闲话，杨玉环便告辞离开了。

出了大门，正要登辇时，杨玉环忽然注意到杨钊在辇边等候，皱眉道：“钊堂兄还有事吗？”

杨钊上前一步，微笑道：“我有一策，或许能帮圣人解除这场危机！”

杨玉环盯着他看了半晌，没有多说什么，点头道：“你随本宫入宫吧。”

……

次日，李隆基下了圣旨，对外发罪已诏，自承在前太子李瑛的事上犯了错误。

同时下旨恢复李瑛储君的身份，李亨改封忠王。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各国在长安城的驻京地最为热闹，一边派人快马将消息传回本国，一边派细作打听这中间内幕。

因为李瑛原本就是太子，故而不必再行立储大典。

他搬入太极宫后，第一时间便将原来的东宫属官、卫率将领全部更换。

随即又对外宣布明日在平阳侯府举办烧尾宴，广发请帖。

一时间，朝野上下的话题都聚拢在这位新太子身上。

洛阳城郊，某座荒山之中。

夜。

初春时分，晚风中依然带着几分寒意，皎洁的明月刚刚升起，斜照在荒山上。

风吹草动，枯树在风中摇曳，如同一条条鬼影。

这座山方圆三十里都没有村子，入山的路上贴着官府警示的公文——大虫出没，切勿独行。

然而此时此刻，一名中年白衣男子不仅趁夜进山，还在山上生了个火堆，似乎生怕大虫不知道他在山上。

这男子脸颊削瘦，身姿挺拔，若非眼角下的皱纹，很难看出他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

火堆旁边不远处，是一条小溪，溪边掉落着许多鸡毛，去了皮的山鸡被插在一根树枝上，在火堆上转动着。

白衣人显然经常在野外露宿，身上还带着调味用的味粉，先用毛刷在山鸡上刷了一层油，再沾着味粉，在外皮又刷了一层。

味粉受热之下，四散飘散，与肉香味混合在一起，产生浓郁的香味，连树上的松鼠闻到香味，也探出小脑袋张望。

老虎的鼻子一向最灵，这般浓郁的香味，不该闻不到才是。

便在这时，四周草丛中，隐隐传来了奇异地响动声，是老虎终于寻着味道来了吗？

白衣人却仿佛没听到声音一样，依然专心致志的烹调着他的山鸡。

直到将山鸡烤的外焦里嫩，他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取出一条帕子，隔着帕子撕下一条鸡腿，以一种贵族般的礼仪，细嚼慢咽的享用着美食。

一条鸡腿吃完后，他忽然开口道：“阁下好歹是东方家族的族长，却暗中窥伺别人进食，不觉有失礼仪吗？”

他的声音温文尔雅，虽然在指责别人，却并没有带上太多情绪。

“沙沙沙……”

身穿红衣的东方曦从草丛中走了出来，凝视着白衣人，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白衣人头也不抬：“我听过你的脚步声，再次听到，怎会识不出来？”

东方曦笑了，他不笑时一张脸就像大理石一样生硬冷漠，露出笑容后，仿佛春回大地，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每次看到李兄，我都忍不住想和李兄一较高下。”

白衣人细细咀嚼着另一只鸡腿，不紧不慢道：“那你是来找我比武的吗？”

东方曦叹了口气，道：“很遗憾，我这次来找你，也是因为别的事。”

“愿闻其详。”

东方曦走到白衣人身前三丈外，缓缓道：“我这次是代表忠王殿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