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王府。
广平王进入书房时,发现屋中几人面色都很凝重,忙问:“父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亨缓缓道:“你还记得张虔陀吗?”
广平王点头道:“自然记得,当初六诏国表面对我朝恭顺,然而其中五诏却暗地里与吐蕃人暗通曲款,只有南诏国对本朝忠心耿耿。”
“当时张虔陀还是云南别驾,与南诏诏主皮罗阁是至交好友,皮罗阁找上张虔陀,希望本朝支持南诏灭掉其他五诏,后来张虔陀入长安找上父王,在父王建议下,朝廷才决定向五诏用兵。”
李亨道:“当初我刚继位储君,一心想做出点成绩,没有听王忠嗣劝告,这才导致今天的祸患!”
广平王惊道:“祸患?”
张垍沉声道:“刚刚从剑南道传来消息,南诏诏主阁罗凤率大军攻破姚州,杀死了张虔陀,对外宣称要脱离本朝!”
广平王失声道:“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裴冕道:“其实这并不奇怪,我早就听说张虔陀自视对南诏有大恩,当上云南太守后,不怎么将南诏君臣放在眼里,还经常羞辱阁罗凤!”
广平王皱眉道:“就算如此,他为何选择这个时候动手?”
裴冕叹了口气,道:“本朝储君易位,皇帝下罪己诏,在外邦看来,本朝已处于内乱中,自然都蠢蠢欲动了!”
张垍沉着脸道:“更糟糕的是当初是殿下提议帮南诏合并六诏,如今南诏叛变,朝堂之上多了很多指责殿下的声音。”
广平王沉默了一会,道:“又要打仗了吗?”
李亨颔首道:“这一仗必须打,本朝以武立国,绝不容许南诏猖獗。这时候,谁敢反对用兵,就会失去朝野之心。”
李倓道:“攻打南诏,必用剑南军、岭南军和姚州兵马,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已效忠父王,岭南节度使何履光和姚州都督李宓应该依然忠于皇爷爷,我们正在商议,是否该争取让鲜于仲通做主将!”
广平王沉默了一会,道:“只怕皇爷爷和太子不会答应。”
裴冕道:“此战关系重大,若是圣人委派的主将取得胜利,必能帮他恢复威信,到时,我们的处境就不妙了!”
张垍道:“太子那边也是一样,所以我们打算派个人去找太子,让他这次站在我们一边。毕竟他在剑南一带没有自己的人马,支持我们总比支持圣人要好!”
广平王愣了一下,忽然失声道:“不好!”
李亨忙问:“怎么了?”
广平王急忙道:“孩儿刚刚得到消息,今天早上,李瑛太子派李羽和李求去了泾阳县月桥村,准备请盖嘉运出山!”
李倓皱眉道:“这事与南诏之战有关系吗?”
裴冕沉声道:“殿下有所不知,姚州都督李宓曾在凉州做过防御使,隶属盖嘉运麾下。盖嘉运被罢官时,别人都不愿为他求情,只有李宓肯为他说话。”
李倓吃惊道:“这么说来,李瑛请盖嘉运出山,是为了利用盖嘉运拉拢李宓,从而参与到南诏国之战了?”
张垍想了一会,摇头道:“应该不会,南诏的消息刚刚才传来,太子不可能比我们更快得到消息,更不可能提前谋划。”
李亨道:“无论是不是巧合,倘若盖嘉运被请出山,李宓很可能也会投向皇兄,到时候他定会举荐由李宓担任主将。”
目光在李豫和李倓身上转了一圈,道:“这件事我们不能坐视不理,你们谁愿意去一趟月桥村?只要能阻止盖嘉运出山,就是大功一件!”
李倓抢着道:“儿臣愿往!”
李亨看了李豫一眼,见他低着头不说话,暗暗摇了摇头,道:“那你即刻出发吧。”
李亨只把李倓单独留下来,交代月桥村的一些事,其余人则告退离开了书房。
裴冕快步跟上广平王,微笑道:“殿下,多日未和你下棋了,咱们对弈一局如何?”
广平王瞥了他一眼,笑道:“固所愿也。”
两人一同回到广平王府,在寝殿摆局对弈。
棋局走到中盘,裴冕落下一子,忽然道:“刚才月桥村的事,殿下为何不主动争取?是因为不愿与平阳侯正面为敌吗?”
广平王沉默了一会,道:“裴中丞觉得本王是这么软弱的人吗?”
“不是。”
广平王微微一笑:“我之所以不争取,是因为这件事无论成败,最后都达不成我们的目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为之何益?”
裴冕道:“这是为何?”
广平王道:“事情失败不必多说。倘若成功了,虽能让太子无法收服李宓,但也必定得罪太子,在南诏之战上,他定会支持皇爷爷,对我们没有半分好处。”
裴冕微笑道:“殿下的棋路,果然是越来越深远了。”
广平王叹道:“相信您和张驸马也看出来了,不过父王还未从之前的失败中走出来,所以没有劝说罢了。”
裴冕不置可否,又问:“不知殿下对眼下的局面怎么看?”
广平王默然半晌,道:“表面来看,朝臣有过半支持我们,我们的实力最强,然而在我看来,我们的实力都是虚的,远比不上太子和皇爷爷。”
裴冕一脸肃然,道:“殿下能否细说?”
广平王缓缓道:“皇爷爷毕竟是正统君王,只要朝制不坏,他的君权就能得以慢慢恢复。太子手下掌握本朝最精锐边军,这些将士远比朝中那些臣子可靠,而且太子是储君,朝廷体制对他也是有利的。”
裴冕怔怔看了广平王一会,感叹道:“想不到殿下年纪轻轻,就能考虑这般深远,那殿下以为,我们眼下该怎么办呢?”
广平王摇头道:“主动权已不在我们手中,我们只能等待。”
裴冕皱眉道:“这样是否太过被动?”
广平王落下一字,缓缓道:“太子那边的行为,我难以预料,但皇爷爷那边,我敢肯定,他近期就会对太子动手。”
裴冕跟着落下一子:“何以见得?”
广平王一字字道:“因为皇爷爷身边的人,是安禄山、杨国忠这些小人,他们是不会有耐心的!”
裴冕眼中闪着亮光,笑道:“安禄山的死敌是王忠嗣,他的眼睛必定盯在王忠嗣身上,至于杨国忠……”
“杨国忠一向被拿来跟李羽比较,以前他的官职一直压过李羽一头,如今却被李羽远远超过,而且他还勾结李林甫暗害过李羽。”
裴冕笑着接口道:“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最不能容忍的人,就是被他们陷害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