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
这是桥本宇太的胜利。
三天来,他第一次战胜老师。
早上被老师击败,他为了战胜老师,今天上午向AI求谱。
按理说,他应当喜悦,但是他并没有这种感觉。
尤其在看到大仓老师吐血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
他确实天赋异秉,不只在算力上出类拔萃,也在记忆力上远超常人。
他的记忆力甚至比他的算力还要优秀得多。
一般人想要如他这般一上午背谱,就击败八段棋手,根本不可能做到。
没有人能够把所有的棋谱背完。
即便是桥本宇太,也只能够能够用二十三步以上的算力,解构五十步的AI套路,在布局上取得绝对优势,就已经是极限。
想把布局到收官,所有的三百多手路数都记住,没有人能做到,就算是神也不可能。
哪怕是背谱到中盘,至今也没有人类棋手能达到这个地步。
饶是如此,他在第一百手时逼迫大仓八段认输,已经是无比接近人类极限的程度。
他是用AI的布局来补全了自己在前期布局的弱点,迈入顶尖。
虽然他也无法完全理解AI的招数,但他确实获得了巨大的优势。
哪怕大仓八段能撑到中盘,以他出色的中盘应对力,就算不用AI的招数也能获胜。
背局这件事情,在围棋界里,从古至今都不是错误。
背名家的布局更是一种值得称赞的方便法门。
大仓八段的三连星就是极有历史的布局。
但AI流的点三三,是比从古至今的棋圣更加优越的存在。
连当代的几位棋圣都向AI不耻下问。
那么背AI的布局,自然是正确中的正确。
人类失去的不是围棋。
而是开拓围棋新局面的能力!
有AI为人类开拓新局,如今的棋手比古往今来任何的棋手都要强大!
不同的是,以前开拓新局的存在叫做棋圣,现在是叫做AI。
所以围棋从不失败,棋手也不失败,失败的仅仅只有站在巅峰的人,某位柯姓少女棋圣,或者试图成为柯姓少女棋圣的人。
大仓八段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这件事情。
正因清楚,所以可悲。
正因可悲,所以愤怒。
自己的弟子做出这件无比正确的事情……
她才会愤怒,把鲜血生生呕在棋盘。
她恨的不是弟子,而是墨守成规的自己。
她失望的不是弟子的棋,而是想做人类又想胜利的自己。
她痛恨自己依然沉浸在人类至高无上的美梦当中。
她早知道围棋的一百年后乃至三百年后的道路,已经不需要人类开拓。
围棋的前沿套路,将来和梦想,也该由更先进的AI书写。
但她是围棋的前沿棋手,就像是自己最爱的工作突然被一个比自己更优秀的家伙取代了一样。
并且那家伙领先自己一百年。
她甘心认输,自愧不如。
但她还是会难受,会自卑,会愤怒,自己失去了一切。
现在她只有绝望。
“我大概不会再碰围棋了吧。”
大仓八段心如死灰地合上眼睛,悄悄把理想埋葬。
“什么王座头衔战,什么稻荷光明九段,我也不想参加了,也不想争斗了。”
“明天就引退吧。”
“然后,回家继承家业。”
“至于,给关东棋院的投资……”
“中止吧……反正是亏损……”
“这些钱为什么要养活围棋手?给员工买炸鸡汉堡不好吗?”
“连那个可爱的孩子都要嫁给女变态……”
大仓八段,不,大仓归蝶,用小拇指轻点嘴角,点出一点鲜血。
二十七岁的她开始幻想。
自己的绝命诗该怎样写?
第一句。
人生飘摇如苦海,生来无求即地狱。
第二句,该写什么呢?
写桃花。
可是啊,我连凄美的恋爱都没谈过,连男人都不曾碰过。
绝命诗里写桃花,又怎能写得好听凄艳呢?
忽然,她摸到了一张柔软的手帕。
是少年送给她的,上面沾满了少年的味道与自己不甘心的泪水。
“哈哈哈……”
一想到少年与女变态携手离去的背影,
大仓八段忽然捂着双眼,放肆地大笑起来,原本惨白的脸色变得微微红润。
枯竭的泪腺,再次流淌出带血的热泪。
她从来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
从哪里倒下,在哪里站起,这才是她的生存之道。
……
……
涩谷区役所。
桥本宇太正与他的女律师办理结婚手续。
结婚届上的信息已经填满。
新的住所位于代代木上原。
奢华的高级公寓,五星级宾馆的维护,价值两亿日元。
3LDK+s,122m2足以养育两个孩子。
仅这一套房子就相当于最顶尖棋手,两年所有的奖金。
他觉得这么贵的房子,绝不可能是藤和真纪负担得起的。
但是藤和真纪却露出逞强的笑容。
“不要担心,等我的律师团队打造完毕,这样的房子别说一套,两套我也能买下来。”
金钱可以是激励一个人努力向上的兴奋剂,也可以是压在头顶的第一根稻草。
对于这个性格乖张又爱逞强的女人,桥本宇太一向是秉着保护与怜惜的心态。
他握住藤和真纪的手掌,认真地说道:“真纪小姐,你到底付了多少钱?租购同权的话,租房也可以的吧……”
他觉得,如果几十万日円一个月,能让他住个二三十年,未必要比直接贷款买下来更差。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的人。
他身如飘萍,居无定所。
然而,已经交过三千万首付的藤和真纪却大发雷霆!
“租房会让孩子被人看不起的吧,而且代代木上原的住民,很多都是我以前的老客户,也有的是我在大学时候认识的老师和前辈,我们住在这里,是为了和她们结成更稳固的利益关系。”
她这番话,就像是一只筑巢的雌鸟,已经在做着产卵的准备。
周遭都是好吃的食物,已经相熟的同类。在这里生孩子,不出意外,无论是见识还是体魄,一定比出身贫寒的父母更强。
是的。
现在藤和真纪变了。
如果以前的她是秋田县来的乡下天才,怀抱朴素的正义,考入一桥大学,想要用法律的武器打击罪恶。
那么现在的她大概已经舍弃了那种痴人说梦的理想,只想成为母亲,和桥本宇太生一个漂亮的孩子,利用法律的力量谋取利益,为孩子创造最优越的温床。
很难说两种态度,到底谁优谁劣。
毕竟用法律打击罪恶,和用法律谋取利益,两者并不冲突。
母亲与律师也不冲突,谁说律师不能成为母亲?
问题在于,如果这位律师母亲遇到正义与亲情之间的难题,该怎样决断。
现在,桥本宇太只能祈祷:但愿这样的道德法律难题,永远不要发生我妻子和我孩子们的身上。
当他打算成为这个女人的丈夫起,他也必须做好觉悟,守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即便是一个小小的人夫,也绝不能随波逐流,逆来顺受。
现在距离完成时手续只差最后一步。
然而。
当结婚届上信息全部填满,只剩自己的氏名一片空白,桥本宇太却陷入了最大的困难。
——氏名该填什么?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
藤和真纪看到他在氏名一栏迟迟不肯动笔,大概也猜出他的问题。
性格古怪的律师,像一只贪婪的巨熊,忽然从背后忽地抱住他。
还在成长中的D杯蜜桃,不断刺激着少年背脊与神经,绝妙的舒适感正在瓦解着少年的意志。
“就算到了现在,你也不肯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我没有真名。”
“你现在不是叫做桥本宇太吗?”
“这不是我的真名。”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一个叫做【桥本宇太】的家伙。
名字的主人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卡车司机。
他从驾驶执照上得到这个名字,并且一直用到了现在。
但真正让他造成这种顾虑,却是大仓八段。
下午,他把这位带他入门的老师,气到吐血。
在这仅剩的半年,他将成为职业棋手,代表关东棋院出战两院赛。
桥本宇太这个名字,注定会与围棋界的是非牵连。
他不愿把这段因果带到半年之后。
就算赢了大仓八段,甚至稻荷光明子九段,他也没想过把围棋当成一生一世的事业。
只是。
半年后,我又该取得怎样的身份呢?
桥本宇太露出思索的表情,十六岁的他用大人的表情思考问题,会让年长者感到心痛。
一道骄傲的声音打消了他的顾虑。
“无论你叫什么,只要你做了我的丈夫,你都要给我叫藤和。”
听到藤和真纪这么说,他的内心忽然安静了下来。
就像是一只无处落地的燕子,忽然看到了故乡的森林。
又像是蒲公英的种子落地了一般,在地上生出根茎。
女人的怀抱未必是男人的避风港,
可一旦躺进去,呼吸到女孩子只为自己而兴奋的灼热体香,再冷酷的男生也会瞬间融化。
“我知道了,无论叫什么,我的氏都是藤和。”
写完了‘藤和’两个字,空出名的空白,他忽然钻进藤和真纪的怀里,整张脸埋在女人的胸口,不停地蹭着蹭着,身体也完全陷入藤和真纪的体内,想要从中获得力量。
他完全陶醉在藤和真纪的怀里。
藤和真纪合拢双臂,把他的脸蛋埋的更深,像是要把他这张脸永远埋在心里,心想:现在的他,好可爱,好想欺负,现在就带他回家……今晚不眠……
“那么,藤和君,今晚,请多指教。”
“我知道了,真纪,但是体检没做,没关系吗?”
“没关系,如果孩子的父亲是你,我相信我们的孩子一定会非常健康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