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人民大厅中的战斗尚未结束,在前方防御的柏拉图骑士们还忙着爆破到处乱跑的射击机器人和剿灭残存的安全部队特勤,后者都躲在各自能够找到的狭小掩体里。
“妈的!谁想出的正面强攻的臭招,我手下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一位指挥官模样的特勤一面骂,一边组织手下拼命反击。
柏拉图人的密集进攻突然停止了,这让原本要被歼灭的盖亚特勤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们立即蜷缩躲藏起来。
“突击队员们,投降吧。”
托林的声音在整个大会厅响起。这个联合政府开会的大厅原本就是为给各个角落传达讯息设计的,清晰的投射屏影像在圆形环绕的大厅的四面八方出现。穿着黑色骑士长袍的托林是出现在巨大的全景投射屏上,这位北欧裔外貌的老将军有一双冷峻蓝眼睛,带着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感。
“你们的最高指挥官已经被俘了。”
画面切换到躺在地上的卡尔基,在某些角度看,他受的伤很重,鲜血横流,一头金发都浸润在血泊之中。
托林拿狙击枪管捅了下他太阳穴边上的脸庞,然后指着他眉心处。
“快!跟他们说几句,我才给你治疗。”
“我是卡尔基……上将,”卡尔基内心不愿承认自己在盖亚军队中的军衔,稍微迟疑了下,“这次行动已经失败了,我命令你们放下武器。”
这样的场面对于绝望死守的盖亚特勤,绝对是灾难性的心理摧毁。
“什么?局长被俘了?”
他们从缝隙里看到了负责这次军事行动的卡尔基肩膀有枪伤,躺着无法动弹。
“我再说一遍……我命令你们放下武器,向恐怖分子投降。”卡尔基的声音听起来虚弱而艰难。
盖亚军人向来缺乏柏拉图骑士视死如归的精神,他们常常在战斗中逃逸或者投降,投降原本对他们就不是特别难以接受的结局。
盖亚安全部队的特勤都陆陆续续地举着双手钻出来,投降了。所有投降者都被解除武装,脱去战甲,双手双脚用光圈束缚,罩在光网中。
托林的若干部将本来就隶属于监狱系统,缴械过程异常顺利。
此时,地下2000米深处的总统办公室一片沉寂,所有人如同在等待判决的犯人一般。
而国土安全部的指挥部更是一片哀鸿遍野。
“我们的突击计划彻底失败了……”那位黑人参谋彻底傻眼了,一副无法接受现实的表情,“中心突入的18名精锐战斗人员,其中15人已经死亡了,剩下3人都被俘了,代局长卡尔基就在其中……”
所有在场的人都静静地听着,死一般的沉寂,参谋继续操作着,战斗盔甲是可以把生命体征反馈给指挥部的,他看到了这被俘的三个人的身体状况都是红色。
“现在这3人都已受伤。另外,从正门佯攻冲入的164人也有141人阵亡了。”他继续机械地汇报道。
“唉!我就说这是一个完全是送死的计划!谁去谁死!”一位年长的官员失声叫了起来,“现在全完了!不知道托马斯·鲍尔这个叛徒如何报复了。”
“汤姆和赵林都阵亡了……我手下最好的两个人!”一位特勤指挥官双手抱头悲哀地叫起来,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副毫无希望的样子。
突击失败后,整个联合政府几乎进入一种惊恐的情绪中,有些地方死寂一片,仿佛众人都在等待判决一般。
“戏演完了!”卡尔基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终于到了你这边。如果你早点答应我,会少死很多人。”
“卡尔基大团长,你在我眼里,就像一个为所欲为的屁孩,为自己的残忍和小聪明沾沾自喜。”托林把枪收了回去。
“哈,残忍?在这点上,我们彼此彼此。”还躺在地上的卡尔基伸出了胳膊,“托林,拉我一把,我受伤了。”
托林无奈地微笑了下,他伸出手把倒在卡尔基拉了起来,虽然卡尔基穿戴着铠甲手套,但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异常有力,如钢铁般强韧。这让他想到当年大团长亲自为他梳髻的那双手。
总有一天,那些死去的战友会追上活人,他们又将重聚。
等卡尔基站起来后,托林仔细地端详了他的外貌,一瞬间,那场隆重婚礼上的记忆又涌入脑海中——他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站立的就是阿施拉大团长的独子。
他的面容能与记忆中的影子重置,阿施拉大团长的面部线条更硬朗,身高比眼前的年轻人还高个3-4公分,但卡尔基保留了那位仙女下凡般新娘的面部细节,英气十足又明亮俊朗,特别遗传了母亲一双大而多情的眼睛,碧蓝如海,面色虽然因为失血,显得异常苍白,但作为骑士,他实在是英俊得令人窒息。
“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我的事与你何干?”托林直截了当地问他。
“我是来救你们,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全部被杀死,这样的死亡毫无意义。”卡尔基扶了一下自己受伤的肩头,那里一片殷红,SS-11智能狙击枪的穿甲能力太强了,直接穿透了他的肩胛骨,他的身体无法保持平衡,只能一摇一晃地径自去找战场医疗兵,“对我而言,对英勇的柏拉图骑士见死不救是耻辱的。”
托林对这样的回答只能做出习惯性的冷笑,心想,这种率性而为的贵公子性格,倒不是很像凡事认真严谨的阿施拉。
这次托林是有备而来,他虽然做了必死的打算,却依然带着一位来自科雷马10号的医疗兵,治疗伤员,这样能够坚持更长的时间,给盖亚人造成更大的麻烦。
卡尔基猫着腰进入一个狭小的特殊保护医疗帐篷内,他看到里面躺着好几位受伤更重的战士。
“你快把这身残破带血污的铠甲脱掉吧。”医疗兵用柏拉图语招呼他,“我叫考姆,你赶紧躺下来恢复血压。”
卡尔基照做了,动作非常迅速。考姆迅速地帮他止血,他划开了他已经破损的战斗服,从从医疗箱内取出一个水蛭式的注射器,自动会吸黏在他手臂静脉处,一种“血髓液”就迅速注入。
“快喝下去!”他给卡尔基拿来一袋特殊的液体,指示他喝下去,“听说你是白虎骑士团大团长,我们这些普通的战地医疗,就是这样以迅速补血为目的的,战地输血来不及帮你调配个人血浆,用柏拉图人自身迅速的血液生成能力,自动生成血浆,十分钟后,你的身体就能恢复正常的供血功能。当然,没有你们高阶贵族的医疗那么细致……”
“没事!这年头活着就算赢了,刚才那阵雨点般的弹束……”卡尔基松口气,“就差一秒钟,我就被爆头了。”
这位基层医疗兵觉得这位柏拉图四位大团长之一似乎非常随和,便径自想用特殊的剪刀剪掉他沾满血污的金发,但却被卡尔基制止了。
“你的头发上全是血,好像撞破了一块头皮,我需要剪掉你的头,查看一下。”考姆解释道。
“轻微皮肉伤,我不要被再剪成那么短的头发了,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盖亚新兵。”他摆了摆手拒绝了,“长发是柏拉图贵族的尊严。”
“好吧,我给你清洁下吧,全是血,太脏了。”考姆无奈地笑了下,拿出干洗类清洁剂帮他的头发迅速地清理下。
“我感觉我已经行动无碍了。”卡尔基火速重新穿好新的贴身战斗服和特勤的战甲。
不知痛苦和疲倦地投入战斗,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和命运。
当他去指挥部找托林的时候,看到托林刚正和阿南德·辛格总统的对话,托林冷冰冰地威胁总统道:
“由于你们安全部队鲁莽和愚蠢的攻击,我已经不可能再等下去了。但我依旧期待这件事能取得完美的结局,我现在出于好心,再给你们一个小时考虑的时间。在这一个小时内,你们必给我明确的答复。要么玉碎,所有的恐袭一齐爆破,要么就答应我的所有要求……芒星城这座你们引以为傲的宇宙之都,就会恢复往日的安全与繁荣。”
说完,还没等已经慌乱的总统答复,他就把联系中断了。
托林抬头看到卡尔基面露微笑,这个脸色刚有点血色的年轻人带着肩伤又来继续战斗了。
他们都是真正的柏拉图骑士,与其说他们渴望战斗,不如说他们渴望的是死亡,渴望净化阵亡者的火焰拥抱着他们的身躯,升上至高之处,和至高神融合。
托林内心突然被激起一种战斗激情,仿佛回到年少之时。只有在为自己的理想而战的时候,他才感受到这样的召唤,而为盖亚军队服务的这二十五年,虽然高官厚禄,但他从未感受到这种激情的澎湃。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卡尔基问托林,他的湿漉漉的金发都被顺服地梳到脑后,显得更有男人味。
“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你非常像他。”托林用寒冰一样的淡蓝眼睛定睛凝视他。
“阿施拉?”卡尔基仔细地在投射屏上查看托林布置的定时爆炸物的位置,头也不抬,直接一语中的般直接说出了托林心中的那个名字,“你不是第一个称我为’天狼星之子’的人,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还记得他。”
天狼星太有名了,虽只在世上活了不到31岁,却深深镌刻在几乎所有见过他的人的心中,就像他名字所代表的那颗明亮的星辰,在夜空中发出最明亮的光彩。
卡尔基想起那些人提到他非常像多年前的阿施拉大团长时,那种无比钦慕的口气,有时候他会产生错觉,自己不过是天狼星的替代品,连“柏拉图第一武士”这样的美誉,都是血统的遗产,他始终处于天狼星的阴影中,这让他感觉压抑。
“一个战场上从未有过的传奇,却终结于柏拉图有史以来最令人羞耻的惨败,从未有一位大团长被盖亚人指挥部全歼过,从未有过……”卡尔基皱着眉,低下头,“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能够飞向天堂,也能直坠地狱,他到底是想让我光荣,还是想让我羞惭呢?”
托林愣住了,他原以为身为阿施拉的儿子,会为身份和血统而无比自豪,但对卡尔基而言,却是如此一种别扭的情感。
“你这样看待你的父亲……?”托林有些不理解,“你不知道他有多好,你像他是一件多好的事。”
“柏拉图人没有父亲,他不是我父亲,我没有父亲!”卡尔基的口气非常坚决,“我的父亲是柏拉图军队,我生在军队之中,也会为它而死。”
“虎父无犬子。”托林先是赞叹了一句,随后又冷冷地一笑。
“你的内心在抗拒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因为阿施拉是柏拉图指挥军事灾难教科书上的低能例子吗?骑士团最大的滑铁卢,坦能堡战役的最高指挥官?”
“并不因为如此,我不想被当作一个基因上的替代品,我是卡尔基,一位白马骑士,我不想只被人叫作‘天狼星之子’……”
“你应该多次经过‘坦能堡’战役发生时空昴宿四P41吧?”托林突然问他。
“是的,这里是返回柏拉图的一条重要通道。”
“你见过有任何残骸漂浮吗?”
托林的这个问题让卡尔基愣了一下,“没有……”他一直很坦诚。
“这符合常理吗?”
“宇宙里没有常理,几十年过去了……时空可能会被异常能量重置。”
老将沉默了,只有他不相信“坦能堡”战役真实存在过,因为他经历了整个诡异的事件。但在下一代人的脑海中,这场战役真实存在。
“不!坦能堡战役是谎言!彻底的谎言!”托林对年轻的大团长几乎是在低吼道,“我曾尽我所有的努力调查过这件事,事情的真相不是历史上所写的!”
“什么?”
“那些阵亡的骑士和扈从们被当夜在‘哀悼之岛’集体秘密火花,‘哀悼之岛’是什么地方?举行隆重国葬的地方,国葬是极尽哀荣的,有壮丽的仪式,但他们是被偷偷摸摸地火化,而且尸体层层叠叠堆成了山,如猪狗般被焚烧……”
卡尔基英俊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大团长几乎吃惊地说不出话来,“这跟我听说的不一样,跟历史讲述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我是你父亲一个寝室的室友,我了解他,我如果不被外驻卫星基地,那时的我也会被烧成灰……我很恐惧,尽可能地去调查真相,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问到了关于‘哀悼之岛’上的传言,有人告诉我这些死者身上有冷兵器砍杀的痕迹,这是宇宙太空阵亡者身上没有的伤口。”
卡尔基像雕塑般愣住了,这件事太颠覆他多年的认知了。
“卡尔基……这世界充满谎言和强暴,一个人是无力对抗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燃烧残存的生命,如流星一般发出一丝光,照亮后继者。”托林那么真诚地对视着他。他脸上的皱纹,斑白的两鬓,以及已经开始泛出银光的胡渣都在诉说他所经过的峥嵘岁月。
“所以我站在了这里……一个恐怖分子,不过是苟且偷生很多年的懦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