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林村是什么地方,几十年没出过一个秀才,乔家是什么人家,穷的过年连新衣都舍不得做。
就这,小妹还想让幼弟去读书,莫不是疯了不成。
按说这乔家四女一子,本不该过的这般贫寒。
奈何乔老汉与李氏都是心眼实的,几个女儿出嫁,聘礼全部做嫁妆陪了出去不说,别家女儿有的,她们更是一样不少。
如是这般,几年下来,三个女儿相继出嫁,乔家几乎是前脚还完欠债,后脚又嫁女儿,便又要去借。
这样想来,日子穷困,没有结余,也说得过去。
在外人看来,乔家父母无疑是傻的,谁不指望女儿出嫁赚些银钱,唯独他们还贴钱进去。
但乔家的女儿嫁到婆家,却是很受看重,日子皆过的和和美美,当然,除去二女婿那里出的意外。
二女婿的家人,很看重二女却是不假。
如此看来,乔家,真真是疼爱孩子的人家。
乔芸不懂,小妹为何忽的有了让幼弟去读书的想法,毕竟乔晓峰的年纪,几乎是过了启蒙读书的最好时期。
“小薇,咱们先不说读书所需的银钱,就说晓峰的年纪,现在去读书,是不是晚了些。”
乔薇拉大姐坐下,给两人倒上凉水。
“大姐,银钱你自是不用担心,我有办法,晓峰自幼聪慧懂事,这你我都知道,但他喜欢写字,想要识字,却是咱们都不知晓的。”
乔薇把碗向乔芸推了推,目光清澈柔和,嘴角也带着笑意。
“之前,是我对他的关注不够,总是见他在地上写写画画,却从未去问过他究竟在写些什么那日,萧家来送聘礼,带了一份礼单,大姐可还记得?”
乔芸神色越发疑惑,不懂小妹提这件事有何关系。
“当然记得,那日还是我跟着萧奶奶一起来的,怎会不记得,但,这跟晓峰读书,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可有着大关系呢。
就因为萧老太太拿着礼单念给乔家父母听,乔晓峰才知萧老太太竟然识字,午饭过后,她无意间看到晓峰在跟萧老太太说些什么,当时她并未多想。
事后,萧老太太单独跟她谈话的时候,提了一句晓峰是块读书的料子,怎得没送他去学堂。
那时,她才反应过来,晓峰下午原来是在跟萧老太太请教几个字。
之后几日,她仔细观察过,乔晓峰会在地上模仿写出春联上的字,却不能完全认识。
会写不会认,不会认都能全部记下来,要是认得了,那还不得过目不忘?
只要他能读书识字,将来不说考中为官,便是在东安镇做个教书先生或是账房先生,也算是改了乔家的门户,爹娘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
“大姐,是那日,萧老太太见晓峰似乎对礼单上的字好奇,以为他识字便跟他说了几句,一问下来,晓峰竟能过目不忘,看过两遍的字,就能记下如何书写,萧老太太问起怎得不送他去读书,还说他绝对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于是”
乔芸一脸恍然大悟,语气也轻松了不少。
“于是你才想起让他去镇上读书?”
跟大姐说话,就是轻松,乔薇脸上笑容更甚。
“对对,就是这样!大姐,你想啊,咱不求晓峰能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只要他能好好读书,将来在镇上或是咱村上,做个教书先生,也比一辈子种田种地要好,到时咱爹娘也能跟着享福不是?”
乔芸没有接话,低头沉思,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
这时,忽闻一男声道。
“芸娘,四妹说的极是。”
是大姐夫赵冬。
二人大概是浇完水,准备到前院休息会儿。
赵冬提着木桶,后面跟着手拿木瓢的乔晓峰。
两人该是听到她们刚才的谈话,乔晓峰低垂着脑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赵冬走到井边,放下木桶。
乔薇起身,打了一盆水给二人洗手。
乔芸却是展颜一笑。
“冬哥,你说小薇说的对,哪里对,你说说看?”
赵冬素来稳重,是个不急不躁的性子,洗手洗脸,走到树下,接过乔芸递来的帕子擦脸。
“芸娘,读书是好事,这有何对不对的?小弟若想读,便送到镇上书院,让老夫子教上几日有何不可?
书院的夫子都是有大学问的人,若是他们觉得小弟是可造之材,咱们就算不吃不喝,也要供他读书,反之,小弟若不开窍,再回来另谋出路,也是不迟。”
乔芸虽觉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心中还是犹豫。
“你说的在理,可去了书院,被夫子赶回来,那可就要丢脸了再说,咱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哪有那么多闲钱供他读书?”
一旁站着的乔薇立刻把话接过来。
“大姐,钱你们不用操心,我有,只需大姐夫与大姐能说通爹娘,其他的小妹自有法子。”
“你能有什么法子,若不是想用那萧家给的聘金?”
乔芸真是一语道破。
本来蹲在树下沉默不语的乔晓峰,这下却是蹲不住了。
“不行,四姐,我不同意。”
乔薇一听,却是乐了。
“你不同意,我就不懂了,钱是给我的,你有什么不同意的。”
乔晓峰不会跟她争吵。
“四姐,那是给你做嫁妆的,怎得能给我读书用,我想识字,想读书,我可以自己挣钱去,不用爹娘跟姐姐们为我费心。”
本来还在犹豫的乔芸,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自己挣钱?说说看,你怎么自己挣钱。”
乔晓峰一张脸涨的通红,说话的语气却很坚定。
“我今年十岁,过完年就十一了,可以去做短工,长工也可以,我还可以去镇上做店小二,柱子哥说,他哥认识人,可以带我去。”
这下三人可真是哭笑不得了,原来这孩子去路都想好了。
乔薇捂着嘴,笑道。
“就你这身板,还去做长工,你看人家还要你?”
乔晓峰个子不矮,却随乔老汉很是消瘦,看着便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乔芸见他扭头不说话,很是倔强,也不再逗他。
“晓峰,告诉大姐,你是不是真的很想读书?”
乔晓峰没有看他们,倔强的头,使劲点了点。
乔芸这下明白了,幼弟这般想读书,她做长姐的竟然一直不知道,想着又扭头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小妹,最后把视线放到坐在身旁的自家男人身上。
赵冬眼神清明的与她对视,似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接着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大姐便跟爹娘说,送你去读书,至于银钱,不用你一个孩子来操心,你只需答应大姐,定要努力做好学问,不给咱乔家丢脸,可做得到?”
乔薇转身看着大姐与大姐夫,惊讶大姐的这番言语,亦是赞叹大姐夫的为人。
她知道大姐家并不是很富裕,全胜在大姐夫为人活络,聪明能干,如今晓峰读书的事,大姐这样承诺支持,定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负担。
想到这,她便要开口拒绝。
但乔芸却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神色是不容拒绝的果断。
“小薇不必多说,这事儿我自会跟爹娘商议。”
乔晓峰眼眶微红,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哽咽。
“大姐,大姐夫,四姐,我一定好好读书,不让你们失望。”
赵冬站起,走到他面前,深深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好好读书,别多想其他。”
小弟的事情算是有了圆满的解决法子,可二姐却没能那么幸运,乔薇心中喜忧参半,很是伤神。
乔老汉与李氏直到午饭时分,才从镇上赶了回来。
今日是去置办厨房的锅碗器皿,只能两人一起去买。
午饭照例是乔薇做的,吃饭的时候,乔老汉与赵冬坐在正屋喝酒,李氏母女三人加上乔晓峰坐在院里匆匆解决。
乔薇与乔晓峰很快吃完,接着各自忙活自己的事。
乔芸拉着李氏,说起幼弟读书的事。
大姐的说服力还是很强的,收拾完厨房的乔薇坐在炕上绣着枕头,心里是一点儿也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