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担忧的问题,朱五曾经进行了十分深入的思考。
如果有一天,大明不管九边的军饷,九边需要的物资也全部由朱五控制的产业产出。
到时候是一个什么局面呢?
产业是朱五的,产出各种物资供养边军,收税的人也是朱五,到时候税收上来,走一遍账,养活了那些产业不说,朱五手里还有利润干其他事。
这么一算,边军得了物资,普通百姓还有了营生,民生好了之后,朱五还可以收更多的税,他手里还有利润。
那些钱还可以干更多的事,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但,正因为太好了,好得就像诈骗一样。
加上朱五隐隐约约对这种做法有印象,所以他心里才有忧虑,以为这是自己在哪听过的诈骗案例。
如果他是个骗子,发现一个自己都看不穿的骗局,那肯定当场就开干,感觉要出问题提前开溜就行。
可他现在是当权者,这些地方都是他的基本盘。
万一他搞出来的是郁金香,房子之类的金融泡沫,吹大了迟早会炸,炸了比炸弹还厉害的东西,他怎么办?
思前想后,朱五把自己现在身边的人数了一遍,魏二,徐应元,刘延庭,吴三桂。
发现这些人要么不够可靠,不能商量这种事,要么能力不足,商量也商量不出来什么之后。
他叹了口气道:“让那些愿意到我们作坊做工的百姓再等三天吧,收地的事不要停。”
为什么是三天,因为三天后,朱五颇为信任,还很有能力的崔文茹,就要到吴江县了。
三天后夜晚,朱五和崔文茹就像做了一天生意,拿好了账本和算盘,准备算账的小夫妻一样,算起了账。
不过,他们的账本不仅有大明九边士卒的名册,还有山西、南直隶的田亩,商户等名册。
崔文茹见朱五如此郑重其事,就不顾舟车劳顿,强打精神,配合着朱五。
朱五则满色凝重,研究着崔文茹算出来的数据。
“我大明九边现在实打实领军饷的士卒加起来有四十万人,这些人一月算一两银子的军饷,加上军服,军械,还有那些将领的银子。
一个月要六十万两银子,一年七百二十万银子,没问题。
商税,没问题,从南直隶身上应该收的税,没问题,山西,没问题,一年确实除了给官员的俸禄外,确实可以收七百二十万两的银子,没问题。
如果九边是本王自己供给的,每年七百二十万银子,可以有三百万两银子的利润,好像也没问题。
但,都养足足四十万士卒了,怎么还有一年三百万两银子的盈余?”
看着烦躁的朱五,崔文茹满头雾水,情况这么好,朱五不高兴也就罢了,怎么还那么焦躁?
朱五研究了账本良久后,又对崔文茹道:“娘子你把那些税收走账之类的流程都去了,给边军的物资按成本算。
咱们的收入全部当做税收,其他都算成支出,辛苦娘子再算一遍。”
崔文茹的白嫩手指在打算盘的时候,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可现在的朱五却无心欣赏。
很快,崔文茹就算出了结果,朱五研究了半天,还是没发现端倪,这么一算,他在供养四十万士卒之余,一年可以盈余四百万两。
这是因为之前崔文茹只把税收当收入,少算了其他方面的收入,之前算的账没问题。
看朱五心情越来越烦躁,崔文茹不忍心看下去,劝道:“相公你先把这些东西放一放吧,说不定哪一天就想明白了呢?
咱们算出来的结果这么好,走一步看一步又能有什么大问题?”
朱五摇头道:“不,这局面好得让人不敢相信,好得简直就像是一个陷阱。
我只是收商税,还有南直隶及山西省的税,为什么在养四十万将士之余,每年还能有四百万两的收入,百姓的民生还越来越好了?”
这个问题,崔文茹也想不明白,只能带着奉承之意道:“也许这就是圣天子在世,才能做到的治世吧。”
听了这话,朱五眉头一跳,然后又愣住了。
原本他想给崔文茹说,他虽然很快就要成为山西、南直隶的土皇帝,但心知肚明就行,别出来了。
然而,他在想到土皇帝那三个字后,瞬间,他恍然大悟了。
现在的他不是朱五一个人那么简单。
他在有了收税,用税的权力后,就可以把他当做一个政治尸体,一个可以和大明分开看的国家看了。
如果把算账过程中,把他朱五换成国家,那问题就简单多了。
把大部分税收花到支持军队建设相关的产业身上,然后让那些产业养活足够多的百姓,百姓手里有了钱,其他产业发展。
接着收税,接着投入,接着带动其他产业发展。
那不叫诈骗,那叫****。
希特勒上台前的德国,一个面包要五十万马克,还有六百万人失业,那一针鸡血打下去,人家都能玩双线作战了。
他现在这么点好处算什么?很正常。
然而,朱五很快就发现问题有些不对,他干的事不能简单用****四个字概括,因为他干的事太多太杂了。
况且现在是十七世纪,不是二十世纪。
原来种地的,是没有农具,没有牲畜,甚至是因为饥饿,连力气都没有的佃户。
现在他计划着让那些人去作坊,让有农具,有牲畜的人去大规模种地,这叫什么?
他还打算清查田亩,让税收正常化,这又叫什么?
他的税收中还有一部分源于整个大明的商税,如果把他和他的地盘看成独立于大明的国家,他和大明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大明现在还是小农经济,他玩那一套没问题吗?
大明边军苦日子过得时间太长了,一月一石粮就很知足,军服更是好几年都不会发新的,他们用不了多少物资。
满足他们需求后,他接下来怎么扩充产业?
怎么把这一套玩下去?
……
朱五脑子里的头脑风暴太汹涌,好像脑袋要炸了,让他不得不按住自己的脑门。
逐渐,他脑子里的问题越来越少,就剩下了四个字,生产、分配。
然后朱五狂喜道:“我悟了,我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