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大陆。
奉周而立。
今为,周朝历二百三十载,大令元年春。
张妙之坐在台阶上,拄着头,看着眼前破旧的门扉发呆。
他脚下之地,是有名的仙山,曾号称道门第十五洞天第三十二福地的龙虎山。而他所处的地方,自然是龙虎山上唯一的道统,龙虎宗天师府。
身后传来阵吵闹,但仿佛都与张妙之无关。他的静功不错,什么姿势都可以入定。然后就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对外界的一应嘈杂都充耳不闻。
后方的正殿里,有几名身着道袍的人在争吵。
“我今天就要走,谁都拦不住我,谁也别想拦我!”身着道袍的长须道人吼道。
身子宽余,体态臃肿的道人连声宽慰,“三师弟,你怎么能这样,师父还没仙去,你怎么就闹着要离开!你啊你,真是气煞我也。”
“呵呵,大师兄,说这句话前,你能不能先把你肩膀上的包袱给放下!”
另一名红脸道人不屑的出言嘲讽了声。
“就是。”那端坐在位的人哼唧了声,他壮硕的身子,朴实的面容,此刻看着胖道人也是露出一抹戏谑,“大师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早就联系好去处。如此,你这番惺惺作态,真是让人恶心。”
胖道人神情不对,心道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是怎么发现的。
他面上的尴尬一闪而逝,急忙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哎,四师弟,你怎能如此想我。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联系一下昔日道门同盟间的情谊,对!联系情谊,简称‘联谊’!”
胖道人抹了把额间的汗,好险,好在还是被自己圆回来了。
“放屁!你个死胖子,你联谊就联谊,干嘛要背着包袱!”长须道人怒道。
“说,你是不是把宝贝都卷走了!”红脸道人附和道。
魁梧道人闻言一愣,才盯着胖道人不住明悟般的啄头,“好啊,大师兄,难怪上清派要给你长老之位,原来是你们另有勾当。”
他簌的一声站起,走到胖道人身前,探手抓住胖道人肩上的包袱,“好贼,让我们看看,你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对,拿出来看看!”
长须道人和红脸道人也齐齐上手。
“不可,不可啊!”胖道人急呼,他慌忙护住自己的包袱,“都是些俗物,俗物啊!”
三人不信,立马轰作一团。
你搡我推,毫无形象。
张妙之微微摇头,他的眼神恢复清明。显然是从静功中退了出来,奈何身后这几人实在是太过吵闹。就算是他,也根本无法静下心。
这四人都不是外人,胖道人叫吴修,是大师兄。红脸道人叫葛洪,是二师兄。长须道人叫李良是三师兄,而最后的魁梧道人叫沈开,是四师兄。
至于自己,原名张乐宇,现名张妙之,乃是当代天师的第五个徒弟。
也是最后一个徒弟。
这个世界很乱,也很杂。
张妙之初来之时,得知捡到自己的道人乃是天师府的天师,还一阵窃喜。可露往霜来间,他才逐渐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天师府并不出名。乃至,整个道门都很式微。
乾元大陆,奉周而立。说的是人间朝廷,王朝兴衰,今为周朝。
另外还有一句,“仙儒佛武道,术剑兵民徒。”
这话内有涵义,简单理解的话,可以看做成一条阶级链。从高到低依次递推,仙门最上,儒门次之,佛教平平,武者无甚前途,道门可有可无。
此乃境之上,为修者境。
术剑兵民徒,说的则是人间地位,术指观星望气的术士,剑指普通读书人,兵指兵卒,民是百姓,徒则为仆人。
此乃境之下,为人间境。
两境互有交融,不分彼此。
不过就修者境来看,道门属实惨了些。但也不是没有辉煌的时候。昔日,第一任天师,张道陵曾授以“正一教主,主领三山符箓”,统领阁皂山、龙虎山、茅山三大符箓道派。并设下二十四治,广收门徒,延续香火。
建立的正一道盟下有神霄派、清微派、东华派、净明派、太一道派等道门。
可谓是如日中天,香火鼎盛。
岂知不过区区千年的光景,就落得如今人人闻而不知的地步。
仙门助王朝更迭,儒门入世修行,佛门传教天下,武者参军入伍,报效王朝。唯有道门,祭祖研经,清修自在。断了人间皇权,失了百姓香火,岂能不落个默默无闻的下场。
而后,道门渐感道统即将断绝,也学着入世修行,却晚矣。
张妙之回头瞟了眼身后争的面红耳赤的几位师兄。
蓦然叹了口气,还好,他们还有些分寸,就算是快要到撕破脸的地步,也只是任凭蛮力动作,没有动用术法。
看了眼,张妙之又回过头来,他没有上去劝阻的打算。这四位师兄的心思,他也能感同身受。道门落寞,连带着这年头做道士都很落魄,没什么地位。
就算有一身不俗的本事又如何,大周不缺有本事的人。
再加上仙门昌盛,儒教教化万民,佛教在北地的信仰极深,武修又不愿入山清修,大多依附朝堂。大家仿佛都各有根基,唯独道门如同风雨中摇摆的大树,岌岌可危。
神霄派就是典型的例子,摒弃道门的身份,更名为神宵宗,借九霄神雷法入了仙门之盟,貌似混的还不错。
张妙之也早有想法,等师父仙去,他就收拾东西去蜀地,到时候拜入蜀山剑宗门下,当一名自由自在的剑仙。这不比呆在这破道观里要强。
而且仙门与人间权势关系驳杂,大周的身后隐隐就有仙门的影子。等自己入了仙门,届时红尘滚滚,还不是任由自己痴痴呀情深~
他的心念不大,只要金樽清酒,玉盘珍馐,外带窈窕淑女,复而不求。
至于,重振天师府?
那是什么东西,张妙之表示不知道。他已经苦了十八年了,自从穿越到这方世界,他都没怎么吃过酒肉。所以他发誓,一旦有机会,自己一定要逃离这个地方。
虽说憋着股这种想法,有些不孝。对不起师父的养育之恩,但张妙之也觉得无奈。自己本就不是块做道士的料啊。
他缓缓摇头,心有惭愧。
殿里殿外五人,虽各有不同,但却都抱着同样的心思。
属实是种悲哀。
那殿前牌匾上的“天师府”三个大字,受日晒雨淋,斑驳不清。谁知道,这里曾还是道门的祖庭。
“妙之~”
一声轻唤,声音很大,透着龙精虎猛的威势。并不似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所发出来的声音,反而带着股中气十足的味道。
可这声音却让张妙之浑身都颤了颤。
他轻轻地诶了声,起身朝着厢房走去。说是厢房,其实就是一间破旧的低矮屋子。
殿里的四名道人也听见了这声音。
身材魁梧的四弟子,沈开诧异的蹙起眉头,“师父他......好了?”
“好个屁!”留着长须的三弟子李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是回光返照。”他叹了口气,语气也难得多了点萧索的悲凉之意,“估摸着是找妙之交待后事了。老头他啊,要走了啊。”
这话让四人齐齐停顿了下来,面露不忍。
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们的师父,几十年的感情,不是说散就散的。要说有谁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要不,去看上一眼吧,好歹算是最后一眼。”体态宽余的大弟子吴修说道。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还有什么脸去看!”
脾气最暴躁的红脸道人葛洪怒斥了句,“就咱们几个这幅样子,还有什么资格去看!”他咬着牙,不敢回头望,那处声音传来的方向,“再说了,咱们又不姓张,几个外姓人管那么宽干甚?”
这话好似刺痛了几人的心。
他们蓦地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头子从一开始就没有信过咱,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幕,所以连个姓也不给。现在的一切怪得了谁,要怪就怪他自己好了,他们在心里安慰自己。
抓住那包袱的力道再次大了起来。
嘶啦——
包袱被几人扯碎,里面东西落在地上,立马发出一顿叮叮咣咣的声音。
四人顿时愣住,
看着地上散落的金银财物,吴修面色尴尬,旋即立马呵笑,“你们看,我说了吧,都是些俗物,俗物而已。”
还是沈开率先反应过来,指着地上的金银质问道,“大师兄,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攒,攒的。”
“屁,老实说,你哪儿来!”
老三李良回头一看,那主位上那么大的天师像呢?他猛地回头,指着吴修的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你,你把祖师拿去卖了!”
另外两人闻言瞬时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见状,吴修也不在装了,他摊了摊手,“也就剩这值点钱的东西了。”
“无耻!无耻之尤!”
“欺师灭祖啊!”
“混蛋,败类!”
面对几人的辱骂,吴修毫不在意,只是安静的在地上捡钱。
果然,没几秒,那三人就蹲了下来。
吴修不屑的笑了笑,“别抢,别抢,都有份,大家的祖师,我们平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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