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青蓉住的地方,是上清派一处清修之地。
在路过一处殿宇后,有一条鹅卵石铺筑的宽阔大道,直通一处竹林幽静之地。
这里来往的弟子少了许多,但路过时张妙之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些人身上都带着股不弱的气势。
再加之他们的衣着要更加华丽一些,张妙之猜测这些人多半是上清派的内门子弟。
临近竹林,一声呼喊让张妙之顿住脚步。
有些不可置信的回头,就见着一道圆滚的身影快步朝着自己走来。
“小师弟!”
这人喊道。
张妙之望着他心头泛起股说不出的喜悦,面前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大师兄吴修。
月余不见,吴修依旧面色红润,体态富饶。
看来,他倒是过的不错。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
两小疑惑的看着自家师父,又看了看眼前的胖道人,张白鹤望着他的大肚子,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张小果却是觉得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好半晌才想起来,这不是那个老是半夜里下山的胖道士吗!
吴修握着张妙之的手有些激动,他脸上的肥肉随着他此刻的心情在颤抖。
一旁停住脚步的路青蓉见着吴修,先是愣了会,随即眼神不断在张妙之和吴修身上来回转动。再听见张妙之的回复后,她显得很是惊讶,好不容易才舒缓下来,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对着吴修行了一礼。
“见过道戒长老。”
吴修缓缓点头,算是应答。
这番举动,让张妙之脸上的喜悦顿时就如潮海般消退,他缓缓挣脱吴修的手,连眼神也变得平淡下来。
吴修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好似对于张妙之忽而间的疏远并不在意。
依旧笑着道,“师兄我啊,如今在上清当了个外门长老。”
看他颇为得意,张妙之也不由释然,吴修终究还是来了上清。之前就听他们几人争执,张妙之还并未放在心上。
此刻再见,却是忽的有些尴尬。
他颔首道,“恭喜师兄了,如今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吴修暗暗点头,指着张白鹤和张小果道,“这是你的童子?”
张妙之一手揉着张白鹤的脑袋,一手将张小果提溜至张白鹤的肩头,笑道。
“这是我的两个徒弟。”
“你收徒了?”吴修愕然瞪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两人,“怎得还有一只松鼠。”
他忽的盯住张小果,指着他,“这松鼠我好像在哪见过。”
张小果立马撇头,不敢去看吴修,深怕他把自己认出来。早些年,自己在天师府的时候,没少光顾吴修的房间。他藏着不少好东西,每逢厨房里找不到油水,去他的房间翻翻准能有收获。
“算了,想这个做什么。”瞅了半晌,也想不起来,吴修看向张妙之笑道,“小师弟,我听外门弟子都在传天师府的天师来了,还是个年轻道人。”
“我一猜就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啊!”
张妙之咧了下嘴,“不是我还能是谁,咱们天师府现在还有人愿意冒充吗?”
这话似在打趣,却让吴修笑不出来,只能强行咧出个笑脸,转而说道。
“你这是......”他指了指几人问道。
“噢,路师妹和我算是旧识,准备带我们四处看看。”
“可是,这处路是通往袇房的,你们要四处看看的话,不应该去中殿逛逛吗?”
“呃......”
张妙之一时语塞,他到不想说出实情,免得自家师兄为难。如今虽各自分立,但感情还是在的。他不希望吴修因为这些小事而劳烦。
一旁听着的三人也没有吱声,就见张妙之摆摆手道。
“这不重要。”他微微一笑,望着吴修,“师兄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闻言,吴修愣了下,旋即拍着下张妙之的肩膀,感叹了句,“师弟你啊,还真是心思通透,什么都瞒不过你。”
张妙之却是摇了下头,他了解吴修的为人,属于无利不起早的那种。
在上清之外遇着,他来寻自己多半是念及昔日旧情。可在上清派内,他来寻自己,绝对是找自己有事。
面露尴尬之色,吴修也是恍然,月余的时间,曾经那个问题很多的小师弟如今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做了天师。若不是得了传令,他根本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气场幽深的道人会是张妙之。
细细打量,眼前的张妙之风度翩翩,器宇不凡,着一身道袍到更像一名高功隐士。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吴修初见时差点没把眼皮给刮掉,观察许久才敢上前相认。
嘴唇蠕动了下,吴修道,“其实是掌门在寻你,我只是代为通传一声。”
“上清掌门?”
吴修点头。
张妙之想了想,将张白鹤和张小果交给路青蓉代为看顾,随即道,“还请师兄带路。”
与之暂别,两人朝着另一条路走去。
忽的,吴修回头看向张白鹤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张白鹤心说这位胖师叔不问道号,问名字干嘛?他张嘴嘟囔了下,立马道,“小道张白鹤,号长青。”
吴修闻之一愣,又指着他肩头的张小果问了同样的问题。
就见张小果叉腰喊道,“本道长叫张小果,号松玄。”
“张白鹤,张小果......”
他兀的面露萧索,看着有些惨然。只见吴修没了一开始的喜悦,对着张妙之招了招手,顾自走在最前。
晃动着脑袋,吴修嗤笑了声,“都姓张啊。”
张妙之大抵知道他心中所想,这姓氏可能是吴修心中唯一的痛楚,他可是大弟子,陪伴张元化最久的人。
三人见张妙之跟着吴修远去,张白鹤疑惑的挠挠头,不懂吴修问自己名字的用意。
张小果则是哼了声,“这师叔真是不懂礼貌,光问别人名字,自己却不说。”
.......
一路之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吴修在前方默默领路,张妙之则安静的跟随在后。
一座宏伟的殿宇霎时间出现在他的眼前,吴修停了下来,指着大殿道,“进去吧师弟,掌门就在里面。”
张妙之点点头,随即大步朝着殿内走去。
眼见张妙之步伐坦然,吴修面露担忧,在身后喊道。
“师弟!记得说话小心些,莫要冲撞了别人。”
张妙之回头一笑,旋即跨入大殿当中。
此间大殿,正是上清殿,张妙之没有看见摆放的道祖以及众列星官的神像,殿内黑幽幽的,四周点着不少烛灯。
他越往前走,光便越亮,里处很安静,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直到他看见了宽阔的殿中满座,霎时间无数道目光投来,旋即响起嘈杂的议论。
“静!”
一浑厚的声音高声喊道。
殿内兀的安静下来,张妙之抬头一望,一位身着紫衣的魁梧道人坐在上方首位,正瞪着双虎目回望过来。
“来者,可是当代天师?”
张妙之踏步向前,边走边道。
“正是。”
他应了声,朗声诵起自己的名讳,“我乃龙虎山。”
每近一步,他的声音都恰如其分的响起。
“天师府。”
“第十八代张天师。”
此刻,他已然走了过半,四周人只觉得张妙之步履如风,仿若在踏风而行。
“天通道人。”
前方,数道凌厉的目光压来,张妙之凝眸一望,这些人他曾经都见过,是自家师父张元化那一辈的人。就例如左侧那道稍显柔和的目光,正是东华派的掌门,虚玄道长。
右侧那道似有似无的目光,乃是雾隐山门的蓬丘道长。
至于当中,哪怕是眼神也能带给人不少压力的,则是当今上清派的掌门,天阳道长,茅春一。
张妙之沉了口气,他对这人印象很深。不仅是他给人带来压迫的长相和身材,还因为十年前,他曾亲眼见着自家师父张元化回来时那愤懑的模样。
与之去时截然不同,而会晤之人,正是这位上清掌门。
之后,张元化就变得越来越固执,越来越沉默。
直到临死前,才好似忽然看开了一切。
张妙之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绝对不会是一件对天师府有利的事情。不然张元化也不会郁结在心,最终无法跨过桎梏,早早离去。
如今再见,张妙之自然是显得有些凌厉。
他一步站定,已经走至前方,距离茅春一不过十步之远。
就见他打了个稽首,朗声道。
“张妙之!”
“向各位师兄们,问好。”
哗——
话落乍起耳语纷纷。
安静的大殿顿时沸反盈天。
“他就是当代天师,怎么如此年轻?”
“可恶小孩,胆敢口称师兄,天师府还真是好样的,教出此等不敬上下,不懂礼数之徒。”
“这人莫不是冒充的,元化师兄有这么个徒弟,怎得从未见过?!”
“安静,安静!是真是假,尚且不论,单看他气势如虹,倒是有几分天师的威武。”
“哼,还没我徒弟大,也能当天师?这天师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看干脆废除算了。”
“你说什么!臭老道,老子忍你很久了,祖庭你也敢废,你怕是要数典忘宗啊你个败德行的狗东西!”
“.......”
殿内隐匿的众多弟子,此刻显得有些慌张,不知如何是好。茅春一没有出言喝止,他们也不敢妄动。只能盯着场间那身子挺拔的年轻道士,目露不快之色。
这可是上清大殿,怎能如此吵闹。
茅春一盯着张妙之也不言语,那审咄的目光好似想要看的更深一些。良久,他才微微撇嘴。
“既为天师,可有凭证。”
凭证?
张妙之自若如常,陡然浑身绽起到金光。这光芒耀眼,将大殿照的通透。
不少人都瞪起眼睛惊呼了声。
“金光咒!”
张妙之随之收捻,淡然道,“此可为证。”
他声如鸣响,让原本还喧闹的大殿顿时就安静下来。火热的气氛迎来了短暂的沉闷,众人皆是望着张妙之,回忆起他那收发自如的金光咒法。
显得有些不可置信。
突地,一声大笑打破了沉寂。
茅春一的笑声如雷霆般在殿内回响,他望着张妙之不住点头,“元化师兄后继有人啊。”
旋即,他喝道,“上座,龙虎山天师道,当代天师,天通道人张妙之之位。”
这话算是承认了张妙之的身份,同时也承认了他的地位。
让那些还觉得不怎么服气的人,顿时也闭上了嘴巴。
张妙之见着自己的座位,就在茅春一的身侧,他不由眼眉一动,随即不显声色的走上前安然坐下。
并向茅春一行了一道门礼仪,轻声道。
“谢过天阳师兄。”
“何必客气,天通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