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大殿外此时来来往往不少人。
道门诸派的观长,掌门在上清弟子的引导下离开。
张妙之走出大殿,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若是吴修在此定能看的出,张妙之那模样进去和出来间明显是两副相差极大的景象。
他看似平静的面庞下,酝酿着风雨欲来的蠢动,就如将欲喷发的火山,凝固的岩浆表面时不时泛起滚烫的涟漪。
“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幸是天阳师兄大气,若换了我非得将他赶出上清不可。”
那些见着张妙之的眼神多有不善,有人不屑的嘲弄出声。
张妙之没有搭理,连看也未看那人。
人云种种,皆作妄语。
这时候就显示出静功修持的好处,张妙之只是眼睛一闭一睁,在看他时,已是如没事人一样。
倒不是所有人都对天师府乃至张妙之抱着敌意,还是有不少人很庆幸,在当下依然有人愿意守住这个所谓的道门祖庭。
昔年张元化也是如此。
他一身修为并不高,却能得到同辈之人的尊重。
就是因为他那始终不肯低头的坚持。
也许天师府不在是引领道门前进的领头人,但依然对道门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他是源远流长的底蕴,是一切道派的起始,是诉与后人所知的道门往事。
哪怕时过境迁,再回首时也能溯其源头。
所以也有不少人路过之时,对张妙之打起招呼。
有人目光相接,微微颌首。
有人唤上声天师,面带微笑。
有人则大方的与张妙之交谈,报上自己的道派名讳和道观位置,颇有邀请张妙之与之一叙的架势。
对此,张妙之都一一回应,显得有礼有节。
这些人对张妙之的印象倒是极好,交流间能感受到张妙之那股不卑不亢的态度,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心性倒是颇有一门之长的风范。眸光闪烁中,这些人也不由心叹,张元化羽化而去,也算是后继有人。
这时,一名年轻道人来至张妙之身前。
“可是天通师叔?”
张妙之闻言一怔,眼前人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模样俊朗,身着一身青色长衣,头顶结着法簪,腰间横跨一柄长剑。
飒然而立。
“正是,不知师......侄寻我可有事?”张妙之顿了下,想称呼师弟来着,可一想着别人张口就叫师叔,连忙改了口。
多少觉得不怎么习惯,面对同龄之人,称呼间已经差着辈分,张妙之忽的对于自己在大殿里叫诸派掌门师兄时,那些人心里的感受有了点了解。
大概是五味陈杂,各有不同吧。
这人微微一笑,行了个晚辈礼后说道。
“弟子东华派王星河,道号出云,家师虚玄真人有请。还望天通师叔随之一起,家师及诸位掌教已在等候。”
张妙之眼神微动,当即笑道,“原来是虚玄师兄高徒,还请前方带路。”
闻言,王星河微笑点头,等待片刻。
直到张妙之与之身周诸位道派掌门告别后,随王星河而去。
没多久,两人便来到了东客房处。
在一大宅当中,王星河送至门前便转身走至院落外,张妙之则是推门而进。
屋内坐着不少人,张妙之一眼就看到虚玄道长,当即打了稽首道。
“见过虚玄师兄。”
虚玄目露微笑,他年迂七十,白发白须,却没丝毫老态龙钟的迹象。反而是看着精神矍铄,颇有股返璞归真之感。
四周在坐之人,皆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张妙之这年轻的模样一时间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虚玄一指空位,笑道,“天通师弟,不用拘谨,就坐吧。”
张妙之缓缓点头,坐在几人之间。
他此刻再一打量,这间屋子坐着七八人,能叫的出名字有虚玄,还有雾隐山门的蓬丘,净明派的紫薇,以及罗芸道观的莹蟾都在此列。
道门大派,唯独少了清微派的涵虚。
虚玄扫了眼,见人已到齐,他才开口道。
“这次叫诸位同道前来一叙,其实是有一事要说。”虚玄叹了口气,摇头道,“天阳师兄今日之举,不知各位有何感想。”
紫薇真人乃是女观,人称紫薇仙姑。
她此刻眉头紧蹙,声似凝重回道,“天阳师兄太过激进,此举倒是有些过分了。”
莹蟾真人附声道,“虽是过分,但天阳也是为了道门着想。”
“为道门着想就可行那欺师灭祖之事?”紫薇真人横眉冷对,语气不善。
莹蟾真人闻言,只是轻轻看了张妙之一眼,便不再说话。
场间,悠然静默。
虚玄转而看向蓬丘道,“蓬丘师弟,你雾隐山门是道门中唯一一家依然选择隐世的道派,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一直保持入定姿势的蓬丘,此刻听见虚玄的问话,他睁开眼睛,那双眼好似没有感情,平淡如无物。
只听他缓缓开口道。
“非是我所想如何,而是得看他才行。”说罢,蓬丘指向张妙之。
众人见着,皆是朝着张妙之望来。
张妙之愣了下,没有说话,而是疑惑的看向蓬丘。
就听蓬丘淡然接道,“一旦天通败落,天阳必然会亲自去一趟天师府,取缔道门祖庭的位置。我们阻止不了,也无法阻止。”
闻言,几人大惊失色。
虚玄抢道,“师弟可是看见了?”
“啊......”蓬丘喟然长叹,“只是看见了一种可能。”
他面相张妙之,缓缓摇头,“天通师弟,你此次不该来的。”
张妙之更加疑惑了,这位雾隐山门的蓬丘道人,不仅看着神秘,连说话也带着股玄之又玄的味道。
见张妙之不解,虚玄解释道,“雾隐山门中有一灵宝,名为‘八卦九问境’,可堪破未来,一窥这将来之事。蓬丘师弟说的便是镜中所见。”
闻言,张妙之明悟点头,不由多看了眼蓬丘。
没想道雾隐山门还有这种逆天的灵宝,难怪雾隐山门会一直保持隐世,难不成是因为蓬丘从其中看见了什么。
“蓬丘师兄,你到底见着了什么?”张妙之好奇道。
蓬丘顿了下,说道。
“我见着阴云遮蔽,大火弥漫,天师府化作一片废墟,天阳身披雷霆一掌将龙虎山打碎,而你.....”他瞥向张妙之,“则是躺在火海中,已是身首分离。”
闻言,众人皆是目露惊异。
照蓬丘所言,天阳此举简直是欺师灭祖,紫薇真人凝眉而语。
“可有见着我等?”
蓬丘微微摇头。
如此,更让人觉得骇然。
如果发生这等事,而道门大派都没有前去阻止的话。
只有两种情况,要么道门诸派都被茅春一个降服了,要么就是他茅春一的修为已经高到诸派连劝阻的事也做不到。
或者,还有个更触目惊心的可能。
那就是,再茅春一灭掉天师府前。
自己等人已经不在了.......
一时间,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张妙之也是如此,他此刻心底的压抑不比在场几人弱多少,而是犹有过之。如果未来真如蓬丘所言的那样,自己该如何抵御?
哪怕是加上那三百年的修为,估计也不够茅春一一只手捏的。
他忽的冰冷起脸来,难怪自己师父传了自己天师之位,却没有说过让自己重振天师府之类的话语。
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蓬丘师兄,我师父可知晓此事。”
蓬丘缓缓点头,“八卦九问境每动用一次都需相隔月余时间,我大多是用来勘测雾隐山门的未来。这事还是元化师兄来信,才以天师府为由卜测出的结果。”
果然......
出门外在,需要依仗是吗?
张妙之苦笑咧嘴,原来老头是真的想让我离开。
见气氛低沉,虚玄肃穆起脸道。
“大家也无需担忧,这未来之事本就变幻莫测,说不得也有转机。”
蓬丘暗自点头,“虚玄师兄说的没错,过去已成定数,而未来还尚未决定。我所观之未来,天通师弟并没有来上清参加道门大会,此乃变数。”
“变数?”
“没错,未来已经在发生变化,天通师弟就是这变数。”
闻之,张妙之豁然抬头,诸派掌教也看了眼他后,便摇头沉默不语。
直到众人散去,脸上依然挂着副忧心忡忡的凝重之色,显得对于蓬丘口中的变数并不在意。
场间只剩下张妙之还未离去,虚玄刻意留他,让他稍作片刻。
等屋内没了其他人,虚玄才坐到张妙之身旁,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慈祥笑道。
“妙之,咱们也有十年未见了吧。”
张妙之恭敬道,“是啊,虚玄师叔,你还是和过去一样,一点也不见老。”
“哈哈哈.....”玄虚哈哈一笑,“既已为天师,当叫师兄才是,怎么又顾自降了一辈。我见你先前一口一个师兄叫的不是很自然吗。”
“这......都是因为......”张妙之挠头,有些尴尬。
“行了,我知道,这都是他们逼的。倒是苦了你,年纪轻轻却要担负起这重任来。”
虚玄面露不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元化也是,收了四个徒弟都各有心思。直到遇见你,他才言自己找到了传人。只是可惜,他性子太犟,要是能多坚持些时候,恐怕也不用如此......”
张妙之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虚玄则是叹了口气。
“蓬丘的话你都知道了吧。”
“嗯。”
“那你是如何想的。”
张妙之思付些许,直言道:“倒是没怎么想,如果真如蓬丘师兄所说的那样,也算是报答了师父对我的养育之恩了。”
闻之,虚玄却是不开心的蹙起眉头。
“这话可不行,你乃变数,得求变,怎能顺其自然。”
张妙之苦笑了下,心说自己也想求变吧,可是好像无论怎么想,都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他茅春一要灭我天师府,我也挡不住啊!
似乎也知这事困难无比,虚玄从怀中掏出一瓷瓶递给张妙之。
沉声道,“这变就从道门大会开始,你此番只能胜,不能败。若是拿下当代道门大师兄的名头,别的不说,至少三年内你和天师府都是安全的。”
张妙之眼睛一亮,接过虚玄手中的瓷瓶,打开的刹那一股药香就扑了出来。
仅仅是嗅上一口,自己的境界就隐隐出现松动之感。
不由诧异的看向手中瓷瓶。
“此乃,胎动道牟丹,是种珍贵的修炼丹药。筑基期食之能增加近百年功力,瓶中共有五颗,你回去试试能不能突破,以此也好多些胜算。”
张妙之颇为感动,当即重重点头。
长者赐,不敢辞。
他握着手中瓷瓶,离开了虚玄下榻的院落中,耳中还回响着他临走时的嘱咐。
“妙之,你输不得,天师府,也输不得。”
想着,张妙之嘴角勾起抹笑意,从他踏上这路开始,就没有回头的打算,哪怕虚玄不说他也知道。
“我可是要做大事的啊!”
PS:昨晚回来太困了,直接就睡着了。所以现在才发出来,第二章我争取赶到今天结束前看能不能发出来。如不能的话,那明天就更三章。反正肥鱼保持一天两更的状态,感谢的话依然放在作家的话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