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厉喝,直入吕泰华的心神,顿时让他恍惚片刻。
在回神时,已是目眦欲裂,好似自己真的想要去死一般。他迷迷糊糊中看见了轮回,看见了牵引自己踏上不归路的魂使,那人正对着自己缓缓招手,而左右两侧则盛开着鲜红欲滴的彼岸之花。
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瞬间将他打醒,随之是无尽的恐惧弥漫在他颤抖的眼眸当中。
张妙之冷哼了声,一把甩开吕泰华的手腕,那只手无力的耸耷着。吕泰华被推了个踉跄,奇怪的是跟随他而来的两人并没有去搀扶他,而是静立在原地。
脸上挂着的笑容显得僵硬,就像用蜡做的,看起来多少有些诡异。
走到张白鹤身旁,张妙之将他抱起来,掀开他的衣服一看,白皙的肩膀上此间留着个泛红的手印。淤血越渐变得乌黑,让这手印也更加清晰了不少。
张白鹤还在强忍着疼痛,嘶声道。
“师父,我没事。师弟怎么样了?”
张小果站在张妙之肩上,唤道。
“我没事,师兄,你怎么样了?”
张白鹤咧出个难看的笑容,“我没事......”
“你们俩搁这跟我唱双簧呢?还没事,一个痛的都说不出话来,一个险些被拍死,还没事?那到底要怎样才算是有事。”
张妙之没好气的说道,手中蕴起灵气对着张白鹤的肩膀处开始揉捏,在灵气的冲刷下,淤血散的很快,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张白鹤就觉得没那么疼了。
路青蓉此时恨恨的瞪了眼吕泰华,旋即有些委屈的在一旁唤道。
“师兄,我......”
张妙之挥手打断她的话语,“没事,不用解释。师妹,这不关你的事。”
“可是......”
张妙之却是没有在看她而是转向一旁的施宛薇道,“施姑娘,许久不见,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施宛薇如今可是模样大变,一身紫色长裙,露着洁白的双足悬于地上。她面容本就娇艳,如今头结云簪,看起来更是如贵妇一般。怀中那鬼婴也退去了颜色,转而如正常婴儿一般可爱。
此刻正盯着张妙之,一双大眼睛里尽是好奇之色。
微微拘礼,施宛薇含笑道,“全奈天师和青蓉妹妹相助,宛薇母子才得以保全。日后若有需要,还请不要吝啬。”
张妙之微微颌首,算是答应。
施宛薇魂体凝实,光是站在那就如皓月般醒目。实力多半已是结丹鬼王,张妙之对于阴邪之物多为敏感,他发现施宛薇的魂体中好似酝酿着某种东西,带给他的触动极大。
照路青蓉当初所说,那赦鬼驭尸之法能让她堪至鬼仙境。
想来那团凝实之物多半是金丹的雏形。
对于一个半步鬼仙的人情,张妙之还是很乐意接受的。
眼见张白鹤的伤已恢复大半,还好未伤及筋骨,张妙之将他放了下来,才开始问起了事情的缘由。
路青蓉杵在一旁显得落寞。
施宛薇荡至她身后轻笑,“青蓉妹妹,放宽心,我见之张天师不似那么小气的人,定不会迁怒于你的。”
“真,真的吗?”路青蓉眼中蕴起水雾,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的施宛薇又是一阵窃笑。
“当然了,你这是不相信姐姐咯。放心吧,等张天师气消了,你们还是会和好如初的。”
路青蓉点点头,旋即望向吕泰华的目光都快要把他给生吞活剥,就见她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
“都怪这个死人妖!”
张妙之在一旁认真的听着,张白鹤见他板着脸,有些害怕,说起话来也哆哆嗦嗦。
“师父,就是这样的,是我的不对,也不能怪那人。”
张妙之闻言却是深吸了口气,伸手抚摸起张白鹤的脑袋,温和道,“鹤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切记以后说话可得注意点。”
张白鹤闻言点了点小脑袋。
见此张妙之才抬头看向吕泰华道,“不过既然有道友想见识一下我们天师府的绝学,那咱们还是不能藏私的,以免以后被人说小气。”他笑容可掬,可看在吕泰华眼里,却是让他神情一怔,立马就警戒起来。
只听张妙之淡然道,“今儿再给你们俩上一课,以后遇见这种事,当以德服人。”
话落,电光闪烁间。
张妙之宛如一股急促奔袭的箭矢,直扑吕泰华而去。
吕泰华大惊失色,连忙用仅剩的一只手竖起法指喝道,“天地人神鬼,不在此道中,听吾号令!”
“去!”
一声厉喝,
就见吕泰华身周那两人突兀摇头晃脑起来,浑身颤抖如筛糠,蓦地一顿,好似被电击中了般僵住。随即面若冰霜,身子僵硬的挡在他的身前。
这两人看似没怎么用力,却速度极快,双脚点地间已是迎面朝着张妙之扑去。
见状,张妙之不屑的冷哼了声,他声如洪钟,仿佛自四面八方传来。
“阴邪术法也敢当着我的面施展!”
蓦地,一抹金光骤亮而起,如同流水般在张妙之身周蔓延。
他没有停下脚步,直直撞了上去。临近之时,探手就掐住了这人的脖颈。
只是一个照面,这人就仿若融化的蜡烛般,燃尽在汹汹火焰之下。低沉的嘶吼从他嘴里发出,那面上的蜡随着他的躯体一起破碎,露出毫无人色的苍白面庞。
一切阴邪之物都无法突破张妙之的金光咒。
从这人破碎的身体中,四散而出的黑气在一接触到张妙之身周的金光,就化作浓烟,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如此还不算完,张妙之冰冷着脸,没有退却。
手腕上稍稍用力,这两人便齐齐化作灰絮飘散,空中只留下股难掩的尸臭气味。
从漫天灰灰中,一抹金光乍破而出。
吕泰华瞪大了眼睛,就见着一只呈擒握姿势的手突至自己面前,让他无处可躲,瞬时瞪大了眼睛。
只在呼吸间,这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吕泰华只觉得顿时呼吸困难,鼓着眼睛被压的半跪在地,满面惊恐的望着眼前发丝飘扬,浑身笼罩着金光的冷面道人。
“我的金光咒如何,可让阁下满意!”
张妙之语气平淡,缓缓开口。
吕泰华想要点头,却动弹不得。想要出声,却只能发出呜咽之声。
看着极为凄惨,可悲.......
路青蓉在身后小嘴微张,他有些惊讶,张妙之竟然不费吹之力就灭掉了两具铜尸。那可是吕泰华祭炼数年之久,好不容易才进阶的尸傀,可竟然连一个呼吸的时间也无法阻止。
这天师府的金光咒当真有这么强?
还是说张妙之的金光咒当真有这么强!
不过一想起昔日在集庆时的事,她又觉得理所当然,强的估计还是张妙之才对,金光咒作为术法,如果真如此逆天的话,估计早就被各大派给学去了。
施宛薇身子一闪,拉远了与张妙之的距离,抬手护住怀中的婴儿。
那金光隔着十几步远,还是让她感觉到一股不适之感。
张白鹤和张小果见着这一幕,相视间都挑起了眉头。
“哦,原来这就是以德服人啊!”张小果暗自点头。
张白鹤则是若有所思,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师父既然这么说了,又这么做了,那多半是没错的。
他暗自握紧拳头了,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像师傅一样,以德服人!
眼见吕泰华的眼睛开始泛白,路青蓉慌忙喊道,“师兄,可别弄出人命了!”
一旁还未离开的两名上清子弟,听着这话,当场翻起白眼。
张妙之还是有分寸的,他堂堂天师在同道掌教中也毫无畏惧。区区一弟子辈的人,竟敢欺辱他门下首徒。
真当我天师府无人了是吗!
眼见吕泰华已然昏死过去,张妙之才松开手,哼了声。
他可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只是一直都没有人招惹他罢了。
就欲转身回来的刹那,又是一轻啸如鸟鸣般划破。
紧接着一道愤怒的声音传来。
“大胆!何人胆敢在我上清伤人!”
咻——
一柄飞剑先至,直取张妙之的胸口,显然这人也没打算商量。
张妙之瞥了一眼,抬手一挥,就听砰的声巨响,那飞剑顿时就被砸飞了出去,滚落在地,再无灵性。
一人接着落地,怒目而视的望着张妙之,他粗壮的眉毛此刻微微颤抖。
看着地上成了个“弓”形的飞剑,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这浓眉大眼的汉子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何为痛彻心扉!
再一看面前人,他氤氲着怒意,沉声道:“你是哪家弟子,岂敢坏我上清规矩!”
张妙之转而看着来人,直言不讳道,“我乃龙虎山,天师府,当代天师,天通道人张妙之。”
“你就是那天师?”这人惊道。
“我就是那天师。”张妙之微微偏头,旋即正色说道。
见状,这人眼中多了抹凝重,当即就掏出一张符咒,准备燃之示警。
路青蓉脸色大变,正要出声阻止,却见一抹风姿绰约的身影兀的出现在这人身边,一把将之手中的符咒夺过,随即揉成了粉碎。
她骤然松了口气。
这浓眉大眼的汉子却是突地愣住。
就听来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区区小事,就要以符传令,你小子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听着这声清脆的声响,这人可谓是有苦说不出,他斜眼瞟了下自己那把才换来不久的飞剑,心头无奈。
“不叫点人来,我也打不过啊!”
可对于面前人他却不敢如此大胆,而是恭敬的附身道,“拜见弦月长老。”
弦月扫了眼在场几人,问道,“怎么回事。”
“啊?”这汉子愣了下,支支吾吾的回道,“我,我也不知。”
柳眉轻蹙,弦月看向张妙之,就见张妙之打了个稽首正准备解释一下。
弦月却是不耐烦的打断,“你别说话,毛头小子还想占我便宜。”她白了张妙之一眼,随即对着路青蓉招手,“蓉蓉,你来说。”
闻言,张妙之愣了下。
路青蓉的眼神则顿时变得不对劲起来,不过见着弦月那注视的眸光还是赶忙回道。
“哦,好,师父,事情是这样的......”
路青蓉将此间之事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不过出自她口,自然是带着些许个人色彩。尤其是在说到吕泰华借着挟持张白鹤之际,想要谋夺自己鬼仆时,更是添了些油,加了些醋。
张妙之随意打量了弦月一眼,听着那汉子口口声声叫她长老,心里也明白过来,不由安静的走到一旁。
一会儿的时间过去。
弦月同样厌恶的看了眼躺在地上,不醒人世的吕泰华,冷声道,“这旁门一脉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就是!我也觉得,他们越来越过分了。”路青蓉附和道。
“闭嘴。”弦月瞪了她一眼。
立马让路青蓉呈乖宝宝状,接着她望向张妙之,打量了下。
同样冷道,“才筑基而已,如此豪横,就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
“遇山则开路。”张妙之道。
“如没有路呢?”弦月双眉倒竖,逼问道。
张妙之顿了下,回道,“没有路,那便打出一条路来。”
“呵.....”弦月琼鼻微皱,嘟囔道,“还真是个倔脾气。”
言罢,弦月也不搭理张妙之,拉着路青蓉就离开。独留下张妙之师徒和那名浓眉大眼的汉子相顾无言。
半晌,那汉子叹了口气,“你回去吧,算我倒霉。”
说着他痛苦的拾起地上那柄变了形的飞剑,也不知道炼器坊的人还能不能修的好。再一看吕泰华,他皱起眉头,将之扛在肩上,大步远去。
见状,张妙之也领着两个小家伙回到了客房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