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六章 仿魏武抹书 恶群雄幸纲囚(1 / 1)江城小虾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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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午相交之际,武田信虎的主力终于顺利撤离了信浓,经贞和武田信玄的殿军任务也随之达成。接下来,两人该为自己的目标奋战了。

“凭借吾等区区三百,不对,四百人马,真能攻下这座绞碎了我方数千精锐的海之口城吗?”

眺望远处隐约可见的城池轮廓,武田信玄再一次忧心忡忡地问道。

“老头子在的时候,必然是不成的。但如今其已离去,这倒不是没有操作空间。”基于史实和军情分析,经贞倒是颇有信心,起码表面上如此。

“根据本家忍军探听的情报所示,城内守军除了岩村大井氏主力外,还有滋野三家等七八家豪族。”

“古语云,祸起萧墙之内也。这些个大大小小的势力,虽然名义上结为松散的攻守联盟,但平日里必然少不了边界、水源、姻亲等种种争端与龌鹾,只是迫于你家老头子甲斐馁虎备注一之名,为了守住家名和领地,才摒弃前嫌勉强聚拢在一处抵挡。”

“如今老头子既去,再无外部施压,内患便难以消弭,吾等便有了可乘之机嘛!”

言罢,经贞便命人取来纸笔,当场手书一封后递与武田信玄,笑道:

“破敌之策,便在此间!”

武田信玄细细默读了一遍信中内容,抬头疑惑道:

“此信是写给城内那位智将海野殿下吧?但除了吹捧稍显肉麻、可能激起旁人嫉恨外,似乎并无不妥吧?距离破城还相差甚远吧?”

“哈哈,除了送信的时机外,这信纸才是关键,纸上的内容反倒并非最重要的。”

见到武田信玄来回翻看信纸,始终没有抓住关窍,经贞开口提醒道:

“亏你自夸熟读汉书,当面都不曾识得昔日魏武抹书间韩遂耶?”

武田信玄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魏武曹操尝与西凉群雄韩遂、马超战于潼关,当其久战不克之时,军师贾诩便献上了一条反间计来。

依着贾诩之计,曹操一面搭起浮桥、摆出退军架势,一面以昔日同僚之谊为噱头,邀请韩遂与自己单独两人会上一面。韩遂不知深浅、直愣愣便去了,结果被曹操拉住,大谈了一个时辰的陈年往事,实际并未谈到半分军务。

会后,韩遂如实告知马超,顿时引起了对方疑心:“汝等密谈一个时辰,真可谓恋奸情热,如今却告知我只论旧情未谈军务?汝以为吾痴愚乎?”

接着,曹操又亲笔手书一封单与韩遂,于其中朦胧字样和要害处,自行涂抹改易,然后故意多遣从人、大张旗鼓送与韩遂,使马超知之。

果然,疑心已生的马超索书来看,看见上面要紧去处尽皆改抹,只猜是韩遂隐瞒与曹操间机密事宜,故而自行改抹。结合前番单骑会语之疑,两人之间终于再无半点信任、彼此火并,结果韩遂降、马超逃,曹操不费半点力气便平定了西凉之乱。

看到武田信玄恍然,经贞笑道:“如今,吾等情势与昔日曹公何其像也,而那位源心殿下与海野氏小子,不恰似马超之于韩遂乎?”

“面对吾等步步紧逼,其等尚能精诚合作但吾等一退,懈怠与争功之心必起。信浓诸将自觉大劫已过,只想夸功和戏乐。而海野幸纲疑心吾等有诈,必定谏言恳请信浓众提起心神坚守。如此一来,矛盾自生。”

“平贺成赖贵为总大将,战局危急时,为了保住自家要塞,还能礼贤下士,甘愿放下手中权柄,对一毛头小子言听计从。如今形势缓和,其可还愿外族小子分薄手中权势、占尽守城头功?”

“那来援诸将无不是一方势力的家老重臣,彼时,为了自家小命,自然愿对一黄口小儿俯首帖耳、任由驱使。如今,其等可还愿听从其言,继续撑着疲惫之躯奔走吗?”

“因此,无需吾等离间,那海野幸纲的境地已是颇为险恶。若是再来上这么一封书信,海之口城的英雄,可就要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喽,不是被囚便是被逐!”

“而除掉这一智囊,剩下的无脑鼠辈,覆手可破耳!正所谓,破不掉彼之计策,便除掉设计之徒!”

武田信玄完整听完计策,叹服之余自然全盘接受。

两人定下计策后,经贞便将书信封好,唤来麾下忍者,向其仔细交代了投书的要害后,便与武田信玄合领四百众,缓缓退出海之口城范围、向着佐久口外进发。

另一面,海之口城天守阁内。武田军班师的消息刚一传来,顿时听得人声鼎沸。

“万胜!可笑那甲斐武田号称天下强军,还不是在源心殿下的率领下丢盔卸甲!”

“哈哈,堂堂正正击败了甲斐那头猛虎,源心殿下应该算的上信浓第一名将了吧!”

“源心殿下真乃吾等的保护神啊!”

不同于战时全凭海野幸纲眼色行事,随着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众人仿佛突然间记起了谁才是真正的联军首领、城代大将,纷纷极尽谄媚地吹捧起平贺成赖的指挥有方。

人言可畏,三人而成虎。随着众人不要面皮的轮番吹捧,原本还有些脸红发热的平贺成赖也逐渐安然自若起来,自己竟也相信了这一切言辞。

“自己,或许真的比那头甲斐的蠢虎强那么亿点点?这信浓第一名将的称号,似乎也无需谦让吧!那个海野氏的小子,也不过是在我英明领导下,才做出了些许微不足道的成绩嘛!”

“要我说,看源心殿下守城也就图一乐,真学技术还得看海野殿下啊!”

“不错,海野殿下足智多谋,他才是海之口的铁胆英魂呐!”

正当平贺成赖飘飘欲仙时,耳中突兀闯来了几道格格不入的议论。

“哼!”

危难时,明明早已对那群毫无底线的国人豪族追捧海野幸纲的丑态所司空见惯,但平贺成赖此刻却突然发觉这些话语格外刺耳起来。

颇为不快地扫过那几家毫无半点眼色、连功勋主次都分不清的小豪族,平贺成赖还是努力维持住“信浓第一名将”应有的气度,谦和对海野幸纲说道:

“唉呀,此番幸纲贤侄确实出力良多,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在下有意将此战的一番功让与海野殿下,相信诸位也都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见这回齐齐一片“源心殿下真是深藏功名呐,宅心仁厚呐,提携年轻人呐”云云,再没有不开眼的愣头青跳出来煞风景,平贺成赖不禁满意地点点头,当即挥笔写下感状,并亲手颁与海野幸纲等人。

叙功完毕,平贺成赖随即宣布今晚不设宵禁、不限宴饮,并主动命人搬出倾城美酒佳肴与诸人同乐,全场的气氛更是瞬间达到了最高潮。

其乐融融间,有些思乡心切的小豪族请求先行一步,当即被平贺成赖一口答应有些被海野幸纲严令多日的酒徒也当场开始痛饮,也被平贺成赖笑骂一句带过。

然而,世间总有不解风情的直人,海野幸纲恰巧是其中一个。凭借天守阁内最后一份理智,他陡然提声道:

“源心殿下,诸位大人!目前敌情尚不明晰,战场尚未打扫,此刻庆贺实在是为时太早!还请诸位继续秉持军纪,坚持一个昼夜,待完全确认武田军退出信浓后,再行作乐也不迟啊!”

此言既出,端起的酒杯停在半空,道别的话语卡在嗓中,犹如一只欢快的曲子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般。但下一秒,仿佛从刚才的卡顿中恢复,一切画面又继续流畅播放起来,宴饮与道别照旧,唯有众人不经意间扫向海野幸纲的目光隐隐变了意味。

“某些人啊,在城头摇摇扇子,拽几句计策,就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天下第一了呗。如今呐,更是一番功都满足不了胃口,还要大伙拼死累活陪着他过家家!”

还是右肩被经贞一枪刺穿、缠成粽子,刚刚获得了“二番枪”安慰奖的祢津信政,替众人讲出了心里话。

从军议开始,祢津信政就在苦苦按捺对于身旁海野幸纲的嫉忿。

海之口之战以来,其虽然逢战先登、屡有斩获,但和海野幸纲对于大局的贡献,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平日还愿意敷衍自己几句的望月千代更是彻底懒得搭理自己。

再加上昨夜被敌方不知名小将挑翻,无论是大将首级还是敌方马印都未捞到半个,导致原本预定的一番枪也被另一个收获颇丰的幸运儿生生抢走,更是令其心态完全失衡。

此刻,祢津信政正想一醉方休,早早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却不料身旁那个刚刚得了一番功还不知足的可恨矮子,居然还劝众人坚守,为其建功!听到此处,其终于还是不顾望月千代前次警告,阴阳怪气地声讨起海野幸纲来。

“节奏王”祢津信政的酸言酸语又一次成效斐然。但面对众人的围攻,平贺成赖并未如往常般第一时间为海野幸纲出言解围,而是待流言蜚语在空气中流转了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出言道:

“幸纲贤侄一向少年老成,这也是持重之言嘛!”

“望月殿下,不知贵家忍众对武田军监控情况如何,其是否已全数撤离?”

“根据监视结果,武田军大队已全数撤离,剩下的殿后部队,也在一个时辰前通过了佐久口。”望月千代据实禀报道,但基于三家连枝同气的关系,其还是在末尾补充了一句,算是拉了海野幸纲一把。

“但是,此战本家忍军也折损甚重、侦查力量有限,尚且不能完全排除潜伏之敌。”

毕竟守的是自家城池,平贺成赖心中到底还有几分数,听完望月千代之言,他思索片刻道:

“唔,如此看来,幸纲贤侄所虑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左马助殿下祢津信政率领滋野三族勇士,继续坚守一番吧,明日此时再作轮换。毕竟,左马助殿下也是和幸纲贤侄并驾齐驱的少年英杰,相比吾等老朽更能胜任此番大任!”

“混蛋!”眼看海野幸纲挑起的锅,居然飞了一圈最终砸到自己脑门上,祢津信政忍了又忍,才把嘴边的脏字憋回腹中。

明明是那个该死的矮子挑起事端,结果他只需动动嘴皮,便可继续端坐高阁、美人在侧,自己却要苦逼地滚下天守阁喝西北风,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但形势比人强,祢津信政再怎么暗自问候平贺成赖和海野幸纲的亲属,也不敢当面摆谱,最终还是乖乖穿上平贺成赖故意递给滋野三家的小鞋,灰溜溜地下楼而去,但内心打定了摸鱼的主意。毕竟武田军退都退了,还能真的卷土重来不成?

海野幸纲虽然达成目的、成功说服平贺成赖加强了守备,但心中的担忧却平添了几分。平贺成赖对自己的防备与嫉妒,诸将对自己弃如敝履、毫不配合已显而易见。眼下虽然表面采纳了谏言,但真正被其等听进去几分,实在难说。

城外,武田军看似远遁,但其数次败而不溃,足以说明背后有不亚于自己的谋士,只是吃了强攻坚城的亏,才被自己胜过一筹。如今对方真的甘心放弃,乖乖返回甲斐了吗,会不会察觉己方破绽,回头反咬一口?

看着眼前的欢声笑语,海野幸纲心中便愈发烦闷,干脆自称身体不适而提前离席,起身返回自己居室。当他走出天守阁的大门,听着因自己离开而更加热闹了三分的喧嚣,不禁停下脚步。然而立了良久,其没有转过身来,最终长叹一声,还是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回到房中,心神不宁的海野幸纲走向书桌,正待抽出一本汉书研读,纾解心中愁苦一二。

突然间,一团黑影从身侧的床下滚出,将一封拆开的书信抛到桌上!接着,又在自己措手不及之间夺窗而出,丢出飞爪、攀着城墙远去。

直到这时,海野幸纲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此人应是敌方忍者,回想起躲在自己床下,若是暴起发难,自己此时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不禁冷汗潺潺而下。

另一面,这位忍者老哥张扬的举动和一系列声响,早已引来了游荡在附近的望月氏忍者注意,其等一面继续追逐敌影而去,一面向天守阁禀告了消息。

不一会儿,还未待海野幸纲有所动作,平贺成赖便带领众人不请而至。

“幸纲贤侄受惊了!据望月殿下判断,刚才那人应是武田军招揽的甲贺忍者。其身形精妙,不仅能躲过一路哨卡、悄悄潜伏进城,方才更是甩脱了望月忍众的追踪,必然是武田军中佼佼者。此等高手居然亲自来刺杀殿下,真是令吾等心有余悸啊!”

进门后,平贺成赖扫视了房间一眼,并在桌上书信停留了片刻,随后很快移开目光,关切地注视着海野幸纲说道。

“多谢源心殿下关心,只是那忍者并未刺杀于我,只是丢下一封书信便夺窗而出,我也正摸不清头脑呢!”

眼看场中没有搏斗的痕迹、桌上明晃晃一封书信,海野幸纲自然不能顺着平贺成赖的话给自己挖坑,只能如实描绘了刚才的情景。

“原来如此,在下僭越,还望求书信一观,望贤侄不要介怀。”

平贺成赖心中愈疑,不待海野幸纲应答便径直向前取了书信,眼看那书信面上的封皮已被粗暴撕开、一个角更有烧过的焦痕,不禁挑了挑眉。

抽出书信一看,其中看似只写了一番对海野幸纲指挥若定的赞誉和招揽之意,但要害之处多有改抹字样,而落款居然是武田氏新生代名将,连续破了今井和福岛的巨摩郡尼子经贞。平贺成赖心中疑虑重重,但依然摆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向海野幸纲问道:

“贤侄啊,这书信上如何都改抹糊涂了?”

海野幸纲还未来得及取信一阅,便发生了这一系列变故,莫名听平贺成赖提到涂改,哪里摸得清头脑,只能继续老实道:“原书如此,不知何故。”

平贺成赖顿时变了脸色,冷笑道:“岂有以草稿送与人耶?必是贤侄怕吾等知了详细,先改抹了罢?”随即又面带痛惜的叹息道,“吾与贤侄并力杀贼,奈何忽生异心?”

看到平贺成赖变了脸色,海野幸纲才意识到书信中有猫腻,不禁求平贺成赖隔空与自己一观。眼看那满篇的涂改模糊和烧焦的信角,顿时悟到自己中计,捶胸顿足道:

“一时不查,竟中了那经贞小儿的抹书之计,还望源心殿下明察,还在下清白!”

听完海野幸纲细细讲述了昔日曹操离间马超、韩遂的故事,众人也举棋不定,齐齐望向平贺成赖。平贺成赖斟酌半刻,最后还是长叹一口气,和声对海野幸纲道:

“于情于理,吾等自然愿意相信贤侄清白。但非常时刻,还请贤侄这些天就在房内不要离开了,饮食差遣自然有人照料,以免落个瓜田李下。待情形明朗后,在下必当为贤侄做主,还你一个清白!”

说罢,也不待海野幸纲反映,便带着众人离去。海野幸纲正欲追出申辩,当即被门外守卫堵在房内,出入不得。

“千代小姐!”

听到海野幸纲的呼喊,走在最后的望月千代眼中闪过了复杂之色。其有心为同伴辩解一二,但想想此前天守阁内隐隐约约对其的针对,以及平贺成赖的态度转变,最终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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