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口口声声称自己已与家族断了往来,但涉及重新瓜分利益时,海野幸纲与海野氏的联系便奇迹般恢复了。
当天,海野栋纲就悄悄潜入中巨摩郡与经贞会晤,一番唇枪舌战、签下密约后,又趁着夜色返回了信浓。
第二日,当经贞以武田信虎的名义邀请滋野三氏拜谒,就上次归附条件予以答复时,三族当主再次亲身而至。不提祢津元直、望月盛昌神色如故,便是海野栋纲也如上次般唯祢津元直亦步亦趋,俨然一幅无事发生的样子,让经贞不禁暗暗佩服这些老油条的精湛演技。
“祢津元直(海野栋纲、望月盛昌)见过经贞殿下!”
“三位大人日安,有劳辛苦跋涉一遭,还请用茶。”
经贞与三人见礼毕,眼看为首的祢津元直坐下后似有迟疑之色,便知其所想,主动开口解释道:
“如前番所言,在下已禀明馆主大人,亲自接见三位大人、同商甲信共荣一事。考虑到诸位大人一路风尘仆仆、有所失仪,特命在下先行张罗用膳更衣,再引诸位前往踯躅崎馆觐见。”
“谨遵馆主大人令,那吾等便冒昧叨扰经贞殿下了。”
不直接前往踯躅崎馆内一边休憩一边等候传唤,而是先在经贞领内逗留再行辗转,多少令祢津元直感到些许意外和奇怪。但考虑到武田信虎毕竟是一国之主,哪怕迫切需要己身投效、大开局面,也会事先拿捏一番,以免谈判时落了下风,其也就很快释怀了。
当三人按下心来接受起经贞款待,顿时大为感慨。金碧辉煌的内室,除了经贞曲意逢迎、语趣横生,面前宽大厚实的包金橡木长桌上,玲珑鲜果、玉盘珍馐更是仿佛不要钱般流水呈上。考虑到三人稍后觐见时尚需维持体面,宴中更是贴心地滴酒全无,更是令三人暗暗点头,对稍后的面见更是信了七八分。
然而,吃喝闲聊就这般持续下去、踯躅崎馆方面的传唤却迟迟未至。就连一直作陪的经贞都明显焦躁起来,席间便不断唤来侍从外出打探消息,更是频频向外张望。看到其不似作伪的焦急神态,同样不耐久等的三人反而不好意思开口催促了。
就这样,四人从日上杆头一直等到了日落西山。
当三人失去最后一丝耐心,正待由为首的祢津元直出言问个究竟时,门外侍从突然走近经贞,在其耳边低语几句,三人便看到后者脸色迅速黑了起来。
看着三人眼巴巴地期待着自己的讯息,经贞强行压下脸上铁青之色,勉强笑道:
“哎,今天实在是对不住三位大人,在下如今真不知该如何开口谈起。”
“敢问经贞殿下,可是馆主大人那边,起了变故?”
经贞尴尬点了点头,挣扎半天还是咬牙说出了真相:
“馆主大人,方才,突然改了主意。在下前日得了自主攻略信浓、一国自由切取的权柄,诸位大人应当也有所耳闻吧。馆主大人,馆主大人就以此为理由,取消了会面,全权委派在下向诸位大人给出承诺。”
听了经贞之言,祢津元直控制不住站起身来,下一刻便差点忍不住掀桌子拂袖而去。但眼看经贞一脸赔笑,念起半日来对方刻意做小、殷勤招待,实在不好意思迁怒于其。只能长叹一口气,重新坐下道:
“吾等全因倾慕甲斐武田和馆主大人威名,才秉诚意而来,等了整整一日也全无半点怨言。可是,馆主大人竟然是如此做派,实在难以令吾等信服啊!”
海野栋纲、望月盛昌虽然也面有不忿,但并未复言,只是同祢津元直一道等着经贞应答。
“三位大人,事已至此,在下也无话可说。如今馆主大人交与在下决断,可诸位大人资历地位远胜在下,哪有资格摆谱。不如请诸位大人明言条件,若是在下所能应承的,自无二言。”
祢津元直眉头一皱,不太满意经贞将包袱重新抛回己方,但转念一想,这小子唯唯诺诺的样子,全然不像自己能拿定主意。世传平贺源心被其所破,多半也是以讹传讹,将那武田氏少主武田信玄的功劳安派到其身上了。于是又放松下来,拉长声音大大咧咧道:
“馆主大人这幅态度,吾等本不想再谈,但今日既受经贞殿下盛情款待,便还是给汝一个面子,画下道来。”
“越前守殿下请讲。”
“要吾等三族诚心归附,倒也不难。”
“其一,需保证吾等现领安堵。”
“正当如此!”
这条自然是应有之义,经贞答应的十分爽快。
“其二,须由馆主大人或经贞殿下出兵拿下佐久郡,并交由吾等代管。海之口城既然已由馆主大人赐予经贞殿下,吾等也不好插手,只要从吾祢津氏族中选一青年才俊为城代便可,必然替经贞殿下操持好城防及岁禄。”
听到这条,经贞理所当然地露出了为难的颜色,期期艾艾道:
“将佐久一郡交予三位大人代管,似乎并不太妥当吧,在下到时也不好像馆主大人交差。”眼看祢津元直变了脸色,其立马又补充道,“佐久一郡虽有三万石,但折合贯高应当不超过万贯,在下若是不分实领、每年直接向各位奉上三千贯,言下之意如何?”
听到此处,不提其余二人反应,祢津元直身后的望月盛昌首先明显意动。三族虽然合据了小県郡大部与佐久郡一隅、实领约有一万五千石上下,但其中最强的祢津氏独享七千石,又被海野氏占去五千石左右,最终望月一族治下仅有三千石左右,岁入勉强到达千贯。
由于望月一族已逐渐由国人众转向忍之里,对于实领的需求反不及金钱,因此得闻经贞愿意以三千贯招揽,已经远远超过了寻常大名雇佣其整族的悬赏,不禁大为心动。只是不敢越过三人中为首的祢津元直表态。
祢津元直喉结抽动了一下,差点有了一口答应的冲动。自家七千石领地年赋也不过两千余贯,直接翻上一倍简直是天降馅饼。但转念一想,“钱、地,老夫全都要!”,顿时有了主意,坚定摇头道:
“经贞殿下好意,吾等心领了,但家中儿郎在地里刨食惯了,还是愿意实实在在的领地。”
听到祢津元直拒绝,经贞也不在纠结,点点头,接着问道:
“那便依越前守殿下。如今大井氏新败、家中不稳,正是出兵良机。不知三位大人可以出兵几何,配合本家进攻那佐久大井氏?”
“经贞殿下若是应承下来,吾等自当竭力配合。但武田氏在信浓毕竟日浅、群敌林立,吾等若是贸然摆明车马支持,必将引来群起而攻,坏了甲信共荣的大局。因此,吾等最多可出兵百人,变装为武田军士配合行动,当然一应粮草消耗,还要劳烦经贞殿下筹措,吾等也不多要,一家三千贯足矣。”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几人虚与委蛇至此,经贞心中暗叹一声,终于放弃了对于祢津氏的争取,准备采用那隐隐抗拒的方式解决这场争端。
缘来,今日全套安排,包括长久等待和所谓武田信虎的临时变卦在内,都出自经贞与海野幸纲策划,其目的自然在于测试三族对于武田氏的服从性与招揽可能。
除了已经私下投靠过来的海野氏,望月氏也已展现了雇佣的可能,只有最强的祢津氏贪婪无度、目中无人。即便舍下血本满足其虎口大开,但随其本性,自然将逐渐增长胃口,随时可能因更大的利益背叛,断不可留。
心中逐渐冰冷,但经贞却反而笑得更加温和,盛情邀请三人晚膳后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