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博士哑口无言,颓然坐下,知晓自己刚刚未曾辩论过刘进,还要一些脸面。
然而紧接着便又有一儒生站起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先帝虽赦陛下之过错,然却未曾赦免任安。
且琅琊王殿下你包庇任安,便是不遵皇帝之诏。
定要治罪!”
刘进冷哼一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此言是谁所说?”
此儒生当即站起来道:“定然是先师孔子《五经之所言,至于具体哪本,我已经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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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进则道:“吾虽不才,却也算熟读《五经,为何我未曾读到过此言。”
此儒生眼神一阵闪烁,支支吾吾说道:“或儒家其他先贤之言。”
刘进轻蔑一笑,道:“若儒家经典,《易经《尚书《诗经《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穀梁传《论语《孝经《尔雅《孟子等十三经中找出此言,孤本人这琅琊王便不做了!”
此儒生一听,哑然,不敢说话。
这个年代讲究治学精纯,除自己所治之学要学习之外,其他的书籍可看可不看,只要精通自己所治之学便可,若是谁所学驳杂,反倒是为人所耻笑。
此儒生本想利用这一点来湖弄刘进的,谁知晓刘进竟然如此硬气,又如此博学,竟然笃定其言不是十三经所说。
旁边有一个儒生终于看不下去了,拽了拽此儒生的衣袖道:“此言出自董仲舒董师《春秋繁露。”
那儒生听此,胀红脑袋,低着头坐下,不敢说话。
言语出自谁不知道,想要扯谎还让人给戳穿了,实在是丢大人了。
然紧接着又有一儒生站起来道:“此虽非孔子及先贤所说,也为董仲舒所言,其言有几分道理!”
刘进则说道:“孟子与董仲舒谁言更有道理?”
此儒生一听刘进之言,知晓这句话有坑,但他迟疑了一下道:“需视情况而定!”
刘进则根本没给其模棱两可的空间,再次问道:“我再问一遍,孟子与董仲舒谁言更有道理!”
此儒生硬着头皮道:“董仲舒部分言语其道理不输于孟子!”
然其回答仍然不能令刘进满意,继续追问道:“我最后再问一遍,你二者选其一,孟子与董仲舒之言,谁更有道理。”
此儒生此刻已经被刘进的话逼到墙角了,只能两个人里面选一个。
若是选了孟子,此儒生刚刚已经见识了刘进的辩才,恐怕定然有惊人之语在后面等着,到时候是否能招架,他不确定。
若是直接说董仲舒的话更有道理。这特么儒生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更遑论说服别人了。
因此此儒生便不再言语,故意不说话。
然此时到了刘据拉偏架的时候了。刘据道:“请此儒生快些回答琅琊王之问。”
此儒生一听,皇帝都亲自发话了,再不回答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当即躬身叹息道:“吾以为孟子之言更有道理。”
刘进接着说道:“孟子曾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此言比之董仲舒: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二者谁更有道理?”
此儒生抿着嘴唇,再次败下阵来。
刘进一人一言,唇枪舌战,对战众儒生,却压的重儒生根本无力反驳,此时场面有点难看了。
此时一白发苍苍的老者站起来。
刘据一看,竟然是其学习《谷梁的师傅瑕丘江公,他脸色一变道:“江公也以为朕乃是不孝之人?”
瑕丘江公摇摇头说道:“陛下,非也。老朽不过是就是论事,老朽未曾治其他,仅《谷梁一书,老朽便学了一辈子,悟了一辈子。
且常学常新。
老朽常常们心自问,吾等所理解先师之言便是对的吗?
不见得。
因此,吾以为当因时因事因势考虑先师之言。
孟子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无错。
董仲舒之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亦无错。”
刘进一听皱眉起来,这瑕丘江公乃是和董仲舒同一时代之人,然董仲舒早已经入土不知几十年了,这瑕丘江公竟虽垂垂老矣却存活至今。
年老便是资历,年老便是道理。
且此人还是刘据的老师。
刚刚的一番话明显是看刘进怼的儒家有点狠,已经下不来台面了,若是再进行几次,恐怕儒家的名声便要大受打击了。
因此看情况不妙,他觉得应当站出来了,因此便仗着年老资历深,且身份对刘据而言不一般,站出来和稀泥,以解决儒家之颓势。
刘进本想着宜将剩勇追穷寇来着,继续捶打儒家一番。
但转眼一想,儒家老家伙都亲自下场了,一点都不给儒家老前辈面子,道义上占据下风,实在得不偿失。
当即闭嘴不再言语。
刘据一听,也赶紧站起来道:“江公之言甚是。江公快快请坐。
话不说不清,理不辩不明。
今日琅琊王与诸儒生之辩,实属精彩,双方均有惊艳绝伦之语。
然今日乃是商议任安功劳一事。
辩论之言已有所偏离了。
朕以为依照任安之功劳可封列侯五百户,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拜道:“唯。”
听此刘据微微颔首道:“既然诸位无异议,便这样定下了。
大鸿胪,待朝议结束,你且协助任安操办封侯之事。”
大鸿胪起身拜道:“唯。”
刘据扫视了一眼众人道:“诸位,可还有他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刘据一挥衣袖道:“若无他事,且退了吧。”
“臣等告辞!”众人向刘据拜道。
众人纷纷告退。
众儒生面色难看的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的走在了一起。
至于依靠军功、刑罚,以及积功累迁的众官员则和关系好的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讨论着刚刚的辩论,不,不应当叫辩论,应当叫刘进单方面的输出。
其幸灾乐祸之表情,甚至都没有一点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