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刘进没感觉有什么意外,平静的点点头道:“钱财准备可充足?”
大司农道:“尚可。已经联系上林苑,继续铸造钱财了。”
“钱财充足就敞开量了收。至于以陈粮冒充新粮销售的,我且安排御史大夫安排刺史暗中探查此事有无官员里应外合,吃里扒外。
至于其他被抓到的,直接扭送昭狱,令廷尉审问。”
“唯。”大司农点点头按照刘进吩咐安排去了。
至于刘进在安排完毕之后便立即前往御史大夫桑弘羊处,协调安排刺史调查各太仓官员有无吃里扒外的情况去了。
颍川郡,钟家,此前钟家有动了歪心思,想要以陈粮充新粮售卖,结果被抓了个现行,导致钟家的声誉受损。
钟家族人迫不得已,协调当地的官员赔礼道歉,表示此前陈粮充当新粮的行为完全都是钟先行个人所为,钟家并不知道此事,钟家愿意献出陈粮相同的新粮送至太仓以表示诚意,并表示已经用家法处置售卖陈粮的钟先行了。
此等情况之下,若是再抓着钟家的小把柄不放,那就实在是没有气度了,因此,此事自然是训戒了一番钟家,令钟家管好自家人,便不再追究了。
逃过一劫的钟家人再一次聚在了一起,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新换上的钟家粮食买卖的主事人开口说道:“此情此景,我钟家当何去何从?”
钟家族长沉默一番说道:“此前商议乃是用夏收之粮售卖至太仓,谁知先行竟然如此贪婪,竟然以次充新,且全无打点,令验粮官抓住。
处置他不冤!
但生意该做还得做,此前售卖粮食之事,当重新为之,然恐我钟家一家定然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因此当联合其他粮商,如荀家。”
众人一听,相互望了望,然其中一人皱眉道:“此恐怕不易。
荀家乃士族,恐怕……”
钟家族长一听,道一声:“迂腐!我钟家岂非是士族?
然士族也当置业。
颍川士族众多,良田虽良,但数量却有限。
虽各有置产,但粮食买卖的除了我钟家便是荀家了。
虽然我等此前多有竞争。
但此等情况之下若不联合,我钟家倒下,他荀家定然也吃不到我钟家的尸骨遗产发展壮大,甚至恐怕我钟家倒下,他荀家也落得个唇亡齿寒的境地。
他荀家主事之人是个有眼光的,此次联合定当能成。”
族长都发话了,自然得要去做了。
果然如钟家族长所言,两家一拍即合,决定一致行动,首先做的便是联合卖出此前低价收购的夏粮。
钟、荀两家夏季收粮数量颇为庞大。
两家自然是不可能一下将粮食出完,而是一批次,一批次,源源不断的向太仓送粮食,颍川郡的太仓很快就即将满仓了,而钱财却所剩无几了。
颍川郡太仓敏锐的发现了近期粮食收购的不正常,看着粮食日益增多,而钱财却越来越少,他计算了一下,竟然钱财已经不足一个月量了。
当即赶紧向朝中报告此事。
大司农接到此情况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待他看完,脸上勃然变色,当即起来令人此他令牌,不顾宵禁前去琅琊王府去请刘进去了。
东方文君这段时日已经到了待产期了,刘进自然是颇为紧张,一直围在东方文君身边,生怕东方文君出什么意外。
然夜晚接到大司农的邀请,他知道定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当即安排了一下,便立刻拿好令牌,前往大司农府去了。
待到大司农府的时候,大司农赵过已经在门口等待着了,看到刘进前来,大司农赶紧迎了上去,对刘进草草一拜,接着说道:“琅琊王,你可算到了,这是颍川郡发来的情况,你且看看。”
说着将颍川发过来的信报递给了刘进。
灯笼底下有点昏暗,刘进看的不真切,他收起来道:“且去府中说吧。”
大司农赵过一听,知道自己确实失礼了,拍了一下脑门,对刘进说道:“对,去府中。”
紧接着,两人入府,府中的灯光稍微明亮一些,但也有限,凑着灯光,刘进将内容给看完了。
看完之后,刘进沉吟了起来,在屋子里面踱着步子,一边问道:“其余诸郡的钱可能否支撑颍川一些?”
大司农赵过一听,摇摇头道:“恐怕不易,各地之中收粮也在进行之中,虽不像颍川,但钱留出速度也不慢。”
刘进点了点头:“目前在收粮之中,本就当花钱如流水,此也实属正常。
但粮食最低收购价乃是保护佃农、自耕农等,非是保护世家士族的。
若是如此下去,恐不可能令百姓获利了。
经我思索,当又三策可解决此事。
上策乃是筹集足够钱财,粮食卖多少,我等便给多少的钱,直至再无粮向我太仓售卖为止。”
大司农皱眉道:“可钱财从何处来?”
刘进听大司农一问,开口道:“挪用、赊欠、借贷,甚至行非常之事皆可,但逼不得已,我以为不可。”
大司农又问:“何为中策?”
刘进开口道:“中策便是解读最低收购价格之诏令,限制粮食收购之范围,将粮商及大户排除在外。”
大司农一听,皱了皱眉头,觉得此行操作起来倒是可行,但是颇有点露怯的意思,容易引起世家豪强的不满,难免要生一些事端。
“下策呢?”大司农看向刘进。
刘进冷哼一声道:“下策乃是杀人!”
说道此处,刘进眼神一冷。
大司农却吓了一跳,愣了好久,没有说话。
刘进接着解释道:“诏乃是感念百姓粮食种植之不易,自今日起,当对农户行粮食最低收购价格,今年新收粮食,太仓及各郡国之粮仓最低收购价格不得低于一百二十钱。
此诏令主体乃是百姓、收购粮价乃是针对的农户。
像是颍川之情况,其不是犯下犯废格诏书罪。大司农以为当杀不当杀?”
在刘进解释完毕,大司农赵过仔细想了想,恐怕还真是如此。
汉代的户籍制度是继承的秦朝制度,但是也有不同于秦制的地方。
尤其是户等的划分,虽然汉代户等的划分没有后来唐宋时期“士农工商”划分的如此详细,但农户也有其具体的含义。
为了更好地计量人口户籍的编制,汉朝根据人们资产的多少,将人们分为了上、中、下三个等级。大致可区分为“细民”、“中家”与“大家”,也称“下户”、“中户”、“上户”。
你一“大家”、“中家”强行说自己是农户,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听到刘进所言,大司农不禁问道:“殿下以为当行何策?”
刘进思索一番,开口问道:“此事关乎社稷,由我等决定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不如明日一早,请陛下决策,大司农以为如何?”
大司农思索了一番,点着头道:“殿下此言甚是。”
接着刘进又和大司农商议了一番三策各有何等影响,准备明日朝议之后,单独面见皇帝的时候能说清楚。
两人一商议,时间过的很快,待鸡鸣之时,刘进和大司农赵过便前往未央宫,参与朝议。
朝议结束,刘进、大司农二人并未离开,而是请奉车都尉卫山向刘据禀报,有事找他。
若是仅有大司农赵过一人,卫山定然询问是何事,做出决定是不是让他们见刘据。
然刘进、大司农二人一起找刘据,卫山知道定然是要事,自然是不敢怠慢,赶紧通报了。
待卫山通报后,果然获得了刘据的允许,允许二人前去见他。
等刘进、大司农到的时候,刘据刚刚换上常服,正喝着茶水。
看到二人前来,刘据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方才放下说道:“坐吧。”
两人拜谢方才坐下。
大两人坐下,刘据方才开口问道:“说吧,你等前来可是最低粮食收购价格之事有何事?”
刘进听此,向自己老爹拍了个马屁道:“父皇真是料事如神。
最低粮食收购价格确实在推行之中遇到了些许问题。”
接着,刘进便向刘据述说了遇到粮商对太仓施行倾销的这个事情。
刘据一听,冷哼一声道:“区区粮商,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与我大汉作对!
简直不知死活!”
说完,刘据接着问道:“你等可有对策?”
刘进紧接着便将在大司农府想到的皆对策说了一下,并分析道:“父皇。上策,耗费颇大。但挺过此一段时间便可无事了。
中策容易导致世家豪强对我大汉的不满。
至于下策,见血不吉。”
听刘进这么一说,刘据皱眉分析道:“上策定然是不可!莫要说各地赈灾、边防将士、茂陵、平陵、孤寡赡养等几乎无处不需要钱财,自然不容易周转。且说此举其行为其动机乃是挑衅我大汉朝廷之尊严!
大宛挑衅我大汉尊严,灭国;朝鲜挑衅我大汉尊严,灭国;百越挑衅我大汉尊严,灭国。
此说明我大汉尊严不许挑衅,外国挑衅我大汉尊严国灭,国内挑衅我大汉尊严当身死。
进儿,你上中下三策所分差矣!
朕以为你所言上策当为下策,下策当为上策!”
刘进一听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刘据竟然如此看待此事。
看刘进一愣一愣的,皇帝刘据进一步解释道:“当年文皇帝削藩;先帝盐铁专营、均输平淮等哪件事不比今日之凶险?
然文皇帝、先帝还不是一力推行?
朕做天子之位,若是对于不遵诏令之商贾尚且思前想后,顾虑如此之多,那我大汉岂还能成事?”
大司农赵过听到这话,在旁边闭嘴不说话了。
明显,皇帝刘据在教授刘进帝王之道。
这东西刘进可以学,他刘据即便是敢教,给他几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学。
刘进却是豁然开朗了,拱手向皇帝刘据拜道:“谢父皇指点。”
刘据微微点头道:“好了。朕且再发一诏书。由你……”
然刘据说完,他接着却停顿了一下说道:“不,当由大司农持节前往颍川郡,彻查到底是谁在向太仓中倾售粮食。
大司农持节可先斩后奏,定要令其以犯废格诏书罪斩首弃市!”
“唯。”大司农听令,应道。
刘进听此,知晓不能让他亲自前往颍川郡处置那些不服管教的人了,他却觉得有点遗憾了。
尤其是想到地方上的一些人暗搓搓的破坏自己制定的政策,又是出钱,又是出智。
然这一切面对权力的铁拳,完全被铁拳一拳击碎,毫不费力!
尤其是自己这边还是掌握权力的铁拳的一方,这种以势压人,一力降十会的行为,刘进没办法亲自感受一番,别提多难受了。
至于刘据不让刘进前去,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虑。
首先,刘据出于一些目的,并未令刘进担任太子,而是令其依旧在琅琊王职位之上。
虽然他自觉自己身体尚可,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是万一呢?
名分未定,即便是嫡长子占据优势,但其余两个皇子却也有一丝可能性。
刘据在京中还好说,万一不再京中,部分野心家难免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为了避免始皇帝公子扶苏的祸事重演,刘据觉得让刘进还是在京中比较合适。
其二,乃是当年文景之时,削藩有袁盎、晁错,背锅;汉武帝也有张汤、杜周等白手套行事。
大司农赵过本是一农学专家,本来不适合当白手套的。
然农业改革终究是要触动很多人利益的,此事乃是经他自己首肯,自己儿子刘进一力推行,然而,儿子终究是儿子,他也不愿让自己儿子挡在前面被改革的各反对力量当做靶子,肆意的攻击。
因此,承受攻击伤害的只能是做具体人员的大司农赵过了。
基于以上两个原因,刘据自然觉得还是刘进不亲自出马为好。
当然,刘据也看到刘进眼中的遗憾了,但是一些话,刘据也没法和刘进直说,只能令刘进自己领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