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人名为欧阳安国,乃欧阳生之子。其师为武帝时丞相儿宽。
欧阳生为儿宽之师。世世相传,如今为《尚书博士。
其家在千乘县人,家中产业为耕种,然也经营粮食。”
中书令给刘进介绍着。
刘进一听皱起眉头,这关系连关系的,人际网倒是挺宽的,剩下的倒也是不出刘进所料。
刘进当即对其人点出来道:“《尚书精髓乃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汝家传《尚书,当知晓其含义。
你摸着良心说,先帝在任虽时日不长,但却亲政爱民,秉持如一。
此可是否?”
欧阳充国语塞。
刘进继续言道:“且先帝为太子时,子弄父兵,此不免有错,然孝武皇帝都已原谅先帝了,且并未罢黜其太子之位,故在孝武皇帝看来先帝不过是行事过错,而非罪过。
《逸周书·谥法解有云:不思忘爱曰剌;愎狠遂过曰剌;暴戾无亲曰剌;暴慢九卿曰剌;不思安乐曰剌;暴慢无亲曰剌;妄爱曰剌。
朕且问你,朕父符合谥号刺的那一条?”
这名叫欧阳充国的人一听,顿时语塞,但依旧开口道:“大抵是暴戾无亲。”
然欧阳充国却底气不足。
刘进气笑了,当即问道:“诸位。此人言先帝暴戾无亲。
诸位虽不说与先帝朝夕相处,但却也时常见面。
诸位昧心自问,先帝可是暴戾无亲之人?”
众人一听,皆是不屑的看着那欧阳充国。
若刘据是暴戾无亲,那么汉武帝得是恐怖分子了。
相比汉武帝,在众人看来,刘据这皇帝当的太仁慈了,甚至假以时日,活的再长一些能够赶得上文皇帝的仁慈程度了。
要知道当年文皇帝修宫殿的露台,预算下来要一百金,乃是十户中等收入的家庭总资产,便体恤百姓,并未再修建。
可见其收敛到什么程度了吧。
欧阳充国面色涨红,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然刘进非但要杀人,还要诛心!
“汝今日之言,我已知晓你心怀死志。
汝乃家传《尚书,师从丞相儿宽。可谓底蕴深厚。
然看汝一把年纪当为六十而知天命之年。
然却依旧为一太学博士。
汝心有不甘,因此想铤而走险妄议先帝功过是非。
其目的不就是为求扬名么?
若朕恼怒之下,赐死于你,你恐怕早已经吩咐家中亲卷弟子等为你扬名,塑造你刚正不阿之形象!
若侥幸未死,即便是罢黜在家,你定然也在家中以犯朕怒而未死自诩,彰显汝之外显品格。
朕此前亦在想,为何此前你不曾讪君卖直。
然现在朕算是恍然大悟了。粮食最低收购价格令你欧阳家损失定然不少吧?
俗语有云‘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如此以来,我便知你为何对先帝报如此大恶意。
不过是一有家无国、小肚鸡肠之腐儒。”
听刘进像是扒光衣服一样对他剖析着,此人面色簌簌,汗如雨下。
刘进冷哼一声道:“如此小人行径,在太学任博士实属误人子弟。
若易地而处之,我是汝,便自杀以谢罪,起码还能保持你欧阳家世代研读《尚书之尊严。”
刘进专门对中书令道:“今日之事记下。此儒生讪君卖直小人行径。
当将其阴谋昭告天下,令天下众生皆唾弃此等有家无国、小肚鸡肠之腐儒。
朕来帮他扬名于世。”
“唯。”中书令应道。
众人同情的看了此人一眼,知晓此人是丢人丢大发了,不但丢了他自己的脸,还丢了欧阳家整个家族的脸,以及也丢了学习《五经欧阳一脉学子的脸。
用后世的话叫社死了。
刘进接着吩咐道:“来人,扒了此人身上的也一身丧服,他不配穿。
革了此人太学博士之职,他不配为人师表,撵出未央宫!”
“唯。”左右力士应道,接着直接下去将这个叫做欧阳充国的人身上的丧服扒掉,夺了其印,驾着他脱离未央宫。
此属于朝议之中的小插曲,待有人将欧阳充国拖走之后,刘进继续说道:“诸位可还有其他要说的?”
然没有人再说话,刘进便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便如御史大夫所言,便定先帝谥号为康。”
如此,原历史上谥号为“戾”的卫太子刘据,因刘进的意外到来,非但并未因起兵而身死,反倒是在汉武帝死后,当了两年皇帝,死后谥号为“康”,后世称之为汉孝康帝。
虽然这谥号相比较昭、宣、章等差得远。
但却相比“戾”可是好太多了。
如此,大行皇帝刘据的谥号便已经定下,一番仪式过后,便昭告天下了。
很快二十七日服丧完毕,刘进也按照惯例,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紧接着第二道诏书便是谴责欧阳充国“讪君卖直”之行径,宣布其诋毁先帝,罪不容恕,但感念欧阳家教学《尚书不曾藏私,只罪其一人,责令欧阳家检讨家中出此有家无国之人之原因,并针对欧阳家日后行为,以观后效。
那欧阳充国在被赶出未央宫后,便在家中闭门思过。
思量几次,却想死未死。
而刘进此诏书一下,他知晓自己恐怕是不想死也得死了。
这欧阳充国叹息一声带着无穷的悔恨擦了擦刀,抹脖子自尽了。
对于其死,自然有人向皇帝进行了禀报。
刘进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未有任何其他的表示。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人事调整。
如今三公,除大将军外,丞相田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
田千秋老态龙钟,刘进知晓恐怕没多久的好活头了,他去世之后,桑弘羊补上丞相的角色。
至于桑弘羊任丞相后,空出来的御史大夫的位置,刘进与大司农赵过更为熟悉,他打算让大司农赵过任御史大夫。
至于空下来的大司农一职,刘进思索了一番,不如让现任京兆尹霍光试试。
若是可行,再让霍光沿着,大司农、御史大夫、丞相这样一条升迁道路做好辅政的工作。
是日,朝议。
刘进坐在陛上,众人在陛下。
谒者招呼众人行礼后,朝议便开始了。
刘进道:“诸位。今日朝议所议之事乃是九卿之人选。
自太仆上官桀后,太仆一职一直空缺,严重影响我大汉马政。
今日第一件事,便是讨论一番太仆人选。”
众人听刘进一说,大家纷纷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看法。
大鸿胪苏武首先起身道:“陛下。臣举荐典属国常惠为太仆。
常惠其人在匈奴数年,便为匈奴养马数年,对马事颇为精通。
且其在匈奴素来交际颇广,可为我大汉寻来种马,改善我大汉马匹。”
常惠其人乃是大鸿胪苏武的亲密战友了。
到了九卿这个位置,虽然不少依旧有所依附,但很多时候都能独立成派了。
而苏武便是“匈奴归国”一派,但却除苏武外再无强力人手,因此他自然想让自己的人爬的更高一些。
待苏武说完,刘进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但未表态。
接着卫尉任安道:“臣有一人举荐,臣举荐车骑将军长史赵充国为太仆。”
如今大汉别说车骑将军了,甚至左右前后将军只设了一个后将军。
即便是车骑将军自有幕府,但因无人任车骑将军,因此车骑将军长史在众人看来也是个冷板凳。
刘进一听,来了几分兴趣道:“哦?此前典属国我素来知晓。
然赵充国其人,我尚且不熟悉,且其为比两千石,然太仆乃中两千石,其差异颇多,你且和我说一说其人有何过人之处,可当得起超额提拔。”
汉代俸禄制,官员俸禄最高为万石,最低为百石百石之下,还有斗食、左史之秩,但这是吏的俸禄,从万石到百石一共分为“十个大级”,分别是:万石、两千石、千石、八百石、六百石、五百石、四百石、三百石、两百石和百石。
但严格来说,汉代官俸可不止十级,因为从万石以下,每个等级又分不超过四个小等级,比如最常见的二千石,又分为:中二千石、真两千石、二千石和比二千石四个俸禄等级。
其中中两千石对应的官职乃是九卿。
再次便是真两千石,对应的官职乃是诸侯王国的国相和太傅。但随着削藩政策的影响,已经降格为两千石了。
再次便是两千石。一般为将作大匠、各郡太守、太子少傅等。
等次最低的便是比两千石了。如五官中郎将、司隶校尉、郡都尉、诸侯国中尉,已经京中丞相司直、将军府长史等。
其所推荐之人,甚至不不是升一级的事了,而是直接升了三个小等级。
任安所推荐的人要是没有点东西,恐怕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当即任安开口道:“陛下。赵充国其人,乃陇西郡人,六郡良家子,充为羽林卫。
谋略过人,且自少喜好将帅的气节,研习兵法,通晓“四夷”事务。
天汉二年,赵充国任假司马,随贰师将军李广利攻打匈奴,被匈奴大军重重包围。
贰师将军部断粮数日,死伤颇多,赵充国与一百多名壮士突围陷阵,贰师将军率领士卒紧随其后,方才得免。
此役,赵充国负伤二十余处。
贰师将军感念其救命之恩,将其事报孝武皇帝。
孝武皇帝听此,觉此人勇勐莫敢当,诏令其面圣,孝武皇帝亲探其的伤情,感叹称赞,拜赵充国为中郎。后因功迁车骑将军长史。”
刘进一听皱眉道:“卫尉,若仅此,恐怕不足以服众。”
卫尉任安却不慌不忙的从袖口掏出一个册子,双手捧着递给刘进道:“此为其在西域之感悟。请陛下过目。”
刘进听此,眉毛一挑,将任安递上来的册子接过来,翻看了起来。
其中颇多边境属国之情形,国王为谁,有几子,所产为何,甚至其中颇多预测,其部落当在何事何等条件之下可能行反叛之事。
当然也有不少匈奴属国当如何争取的策略。
刘进看了颇为感兴趣。
然翻看完毕,刘进方才说道:“我管此策多为西羌属国之内容,未有马政一言。”
卫尉任安却道:“西羌之事赵充国可形式有方,臣以为马政之事定然不在话下。”
这时候御史大夫桑弘羊却笑了一下说道:“卫尉,事也不可操之过急。
听陛下之言,其对西羌之事颇为熟悉。
陛下,不若令常惠为太仆,赵充国迁典属国,若有大功,再行提拔也不迟。”
刘进听此,又看了看众人,然众人或者无心马政之事,或无合适人选,便未曾提意见。
听此,刘进开口道:“既然诸位再无意见,当由典属国常惠任太仆。
车骑将军长史赵充国任典属国。”
“唯。”众人应下。
此职位全是确定了。
就在此时,田千秋忽然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对刘进拱手拜道:“陛下,臣有一事,当禀报陛下。”
“何事?”刘进问道。
田千秋道:“臣年事已高,时常感觉精力不足。然丞相事务繁忙,政务颇多。
臣再三考虑,当不可耽误政事,因此,乞求陛下能悯臣年老力衰,令臣辞掉丞相之位。”
刘进一听,吃惊的看着田千秋,他根本没想到田千秋竟然不想干了。
刘进当即道:“丞相此言差矣!丞相孝武皇帝时便任丞相。
先帝时继续继之。
朕以眇眇之身登大宝,还需依赖丞相老成持重给朕把关辅政。
丞相怎可突然提辞?”
当然,不仅仅刘进吃惊。
众人也吃惊。
当年丞相田千秋还是个高寝郎的小官。
就因为上书了汉武帝当赦免太子的奏疏,一步登天,当上了丞相。
一开始众人皆不服气,然其处事老辣,颇为得心应手,在丞相之位上站稳脚跟,这一跟就跟了三个皇帝。
这时候突然提辞职,怎能不让人吃惊。
听此情真意切的挽留,然而丞相田千秋却去意已决道:“臣任丞相数年,全赖诸同僚鼎力相助,老朽无甚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