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好莱坞巨头们对于开发新的海外市场，一直有着严密的战略预设。

在他们眼中，全世界任何一个市场，都是处于开放过程中的市场。

开放过程主要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市场是处于封闭状态的，如同冷战期间的东方市场；

第二阶段，市场在好莱坞的运作下处于打开状态，如同现在的东方市场；

第三個阶段，是市场已经被好莱坞打开，或者已经完成占领并且进入了巩固阶段。这自然是他们希冀的未来的东方市场。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会以此划分为基础，制定相关的战略与战术，譬如培养带路党，吞并带路党……以便有“精确打击”的效果。

但是，正在进行“精确打击”的弗兰克，碰上了前所未有的一通王八拳！

王维直白无比的问题让弗兰克嘴角抽了两下，然后才勉强露出个微笑——

“误会，绝对是误会。我的朋友，你知道的，我们是商人，商人只关心这个市场能不能给他们带来利润，而不会关心其他什么虚的东西。”

他稳了稳情绪，煞有介事道：“我们一直认为，全世界的艺术家们有创作的自由，而观众有选择看电影的自由；我们这些发行商，自然也有发行自由。”

“正如我们和你们的合作，这种发行自由不是单向的而是双向的，好莱坞电影应该在全世界范围内自由发行，而全世界其他国家的电影，也可以自由的进入北美市场。”

王维一拍掌，露出真诚的笑容：“对对对，我说的意识形态渗透，就是这个。”

要是给一分钟酝酿，弗兰克真能一口老血喷桌子上。

好莱坞电影里有意识形态吗？

不说其他，环球就曾经有一位总裁说过：“电影的力量极其强大。无论好坏，电影都会在你的脑子里作怪，趁电影放映、四下漆黑之际，偷偷把社会态度塞进你的大脑或敲得更牢。”

那么好莱坞电影自由吗？

也不说其他，只说好莱坞的幕后金主。

一部电影的制作需要大量资金的支持，所以电影永远都会受到金主的制约。电影的金主完全可以要求修改剧本，剪切片段，甚至禁止电影的放映。

而好莱坞的主要幕后金主是谁？

华尔街！

那简直是北美资本意识形态的化身好么！

北美资本允许拍什么，不允许拍什么，大家心里没点逼数吗？

弗兰克倒是不会自欺欺人，好吧，是不会“自欺”，“欺人”还是要的。

但是，还是那个问题——这是影视公司在谈判里能说的话题吗？或者说，这是需要关心的问题吗？

但王八拳之所以是王八拳，就是因为它……真的王八。

王维的视线和弗兰克对上，眼神清澈明亮，仿佛不沾染半点黑暗，嘴里却说着让弗兰克心跳加速的黑暗话题——

“对了，据说你们国家的情报机构，什么FBI啊，CIA啊，都喜欢在好莱坞活动，给好莱坞的创作者提供真实素材，或者利用好莱坞电影搞秘密宣传运动……”

“我们可是老老实实的商人，只想老老实实的赚钱，一点也不想跟传闻中冷血无情的、阴森森的、可怕的间谍扯上关系，朋友你懂伐？”

王传启都听的眼皮子跳了跳。

弗兰克更是直愣愣地看着王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很想说，FBI是管国内的，绝对不会跟你扯上任何关系；

他更想说，那啥可怕的间谍形象，不正是你们黑的吗？看看西方间谍在你们的电影里，哪一个不是嘴唇很薄头发很少并且狡诈且残忍外加无能的白人形象？

他最想说，朋友，你真的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有什么价值，值得跟间谍扯上关系？

啊呸，咱只是拍电影的，跟间谍有狗屎的联系！

这还没完！

王维的眼神诚挚又单纯，继续传达着自己朴素的危机感——

“我听说，你们好莱坞开发新市场有两手，首先是胡萝卜法，先用资金投放、技术支持等策略，诱使目标市场主动合作，开放市场；”

“同时暗中放狗，默许甚至暗中支持盗版顺着地下渠道，流入未开放市场和半开放市场，从而慢慢培养目标受众消费习惯；”

“当消费习惯养成以后，市场开始稳步打开，你们就会逐步抛弃当地的合作伙伴，彻底拿回电影发行权，以便达到完全控制市场的目的。”

“这就很让我为难了，我可不想辛辛苦苦合作一场，最后被一脚踢开……我的朋友，你懂伐？”

我不懂！

弗兰克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

他不知道是怎么谈到这样的话题来的。

如果可以，他希望从未与敦煌谈什么发行合作！

但现在翻脸抽身离开，会不会被说成心虚？

毕竟，对方说的，意识形态渗透、见不得人的机构与好莱坞的合作、类似于切香肠战略的一步一步踩踏合作方底线……都不乏实例。

这也是弗兰克心里发寒的。

在东西方市场互相开放，互相探索的试探性时期，他无法不多想。

甚至于，王维说这番话，是不是得了某些人的授意而发出的警告？

弗兰克恍然清醒过来，目光落在似乎在认真等待他答复的王维脸上，俊朗、风逸、潇洒、帅气……

都是骗人的！

他想起调查中给王维的总结，似乎有个标签是——不好说话——他原本没怎么在意，现在看来……

FUCK！

调查员的总结太精辟了，何止是不好说话？简直是说话能噎死人，吓死人！

另一边，王传启本来也是很懵逼很无语——

鬼知道这厮脑子又抽什么风了！

就不应该让这大嘴巴参加任何谈判！

但很快，弗兰克的反应让他意外。

居然不是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看着好像还有点……心虚？

老奸巨猾的王传启眼神闪烁，笑着打圆场：“哈哈哈，扯远了，扯远了。”

他扭头对弗兰克道：“年轻导演嘛，艺术家，思维容易发散，经常能脑补出一台连续剧，不用管他，我相信我们的朋友是带着诚意来合作的。”

弗兰克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恢复了微笑：“……可以理解，我当然是带着诚意而来的。”

“那我们先谈谈《沉默的羔羊》在北美的发行合作？”

“……”

……